巷道传来打更响,阖宫皆落了门栓,吻兽憩息,飞甍之上琉璃宝珠沐染清辉,溢彩夺目,堪比辰星。
银条纱帐铺开星河璀璨,卷月将一青玉枕递入其间。她为奴仆不可打探主子,道:“贵妃娘娘,睡前用些百合安神汤罢,有助入眠,这位……”
温幼央接道:“沈婕妤。”
卷月颔首:“是,那奴婢也为沈婕妤准备一份。”
“多谢娘娘,”床上的女子出声,落落大方地笑道:“但嫔妾喝不惯百合,不劳烦姑娘了。”
卷月领命告退,幼央拉好帐子侧身躺下。
她仍是拘束,虽道彼此都是女子,相处万不用有何嫌隙,但认识不久就同床共枕,她性格怯生,总难以适应。
沈婕妤交手端端正正地睡在里,也不聒噪扰人,乖巧得紧。幼央转头偷偷瞥她一眼,又矛盾地扭回去。
如此一来二回地折腾,沈婕妤睁开眼,凭夜色依稀见女孩揪着被衾扑簌扑簌眨巴着眼睡不着的委屈样儿,失笑道:“娘娘睡不着?”
嗯,她低低应了声,“我第一天来大荆,很想父王。”
“我的母国淮楚只是籍籍无名的小国,小国的和亲公主按理最高封嫔,但我现在却成了贵妃。”
枕侧人静默良久,“你不喜欢?”
幼央瘪了瘪嘴:“没有,我怕陛下此举是在攻打淮楚前给我点甜头尝尝,唔……暴风雨前的宁静。”
因着新君脾气善变,她不得不多疑,惶恐也属正常。
“甜头?他要真想让你尝早就捧你做皇后了,”沈婕妤翻身对她,嘴角噙了一抹笑意:“贵妃不好么,没人敢欺负你。”
少女的乌发如黑锦缎,搔着她的鼻尖,她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白檀香:“至于思乡,娘娘只要博得陛下宠爱,准许出宫探亲也是陛下一句话的事。”
此话父王也同她讲过数回,温幼央以和亲之身嫁入皇宫,为的就是承宠稳固地位,借此保全淮楚。
“日后再说吧,”她叹气:“我连陛下的面都未见过,谈何承宠。”
“那娘娘先睡吧,”沈婕妤轻轻,“道阻且长,嫔妾会好好陪着娘娘。”
百合安神汤发了功效,温幼央的眼皮愈来愈沉重,她点点头。
殿内清香绕柱,月霜皎皎,一室安谧。
卯时过半,温幼央起身,却见枕边空空,卷月打了水伺候她洗漱,道:“沈婕妤一早便回去了,嘱咐奴婢们不必惊动娘娘。”
银烟进屋:“娘娘,颐云宫的主子来问安了,您见吗?”
卷月解释说:“颐云宫的主位乃四妃之首裴贤妃,应该是来恭贺娘娘封妃大喜的。”
“她来的好早,”幼央摸摸空腹,自我怀疑道:“还是本宫起太晚了……”
篦子梳到尾,卷月柔声安慰她:“娘娘不急,填饱肚子再去不迟。”
可惜,贵妃一心想给人留个好印象,早膳也只囫囵扒了两口,裴贤妃一盅早茶未喝尽,便得起身行礼。
女孩着桃红滚边中衣,外罩撒金褙子,身量娇小但仪态雍贵,颇有威仪形样,贤妃抬眸望见玉颜竟诧异道:“这般年轻?”
“娘娘误会,”一旁掬夏沾沾自喜道:“我家公主是模样稚气,已到了出嫁年了。”
幼央认生,除了叫人看茶上糕点外,一时沉默。裴贤妃找不到话匣子,两人就大眼瞪小眼地干坐,她内心急得抓耳挠腮,是说宫里一年了才来一位妹妹,她盼星星盼月亮找个近点儿唠嗑的人,可不能让贵妃妹妹厌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