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姚毫不犹豫地奔着声音而去。穿过一片复杂的走道与宫墙,他看到了第一个死人。
他停下脚步,顺着血迹谨慎地前行,扶住眼前高大朱红的柱子,悄然看向转角后。
瞳孔骤缩。
这是个废弃的院子,一株四人合抱的高大枯木立于雪地中央。枝干蜿蜒枯黑,不见半片叶子。
然而,这片苍茫雪白间,血色星点,好似枯木不见的满树红梅。
“啊——”
剑从血肉间拔出,带出的穿刺声伴随惨叫,以及一坨新的落梅。
地上躺着数不清的尸首,而中央只立着一人,玄袍松垮垮地垂下,半截被血染得通红的剑从宽大的袖子间探出。
从闻姚的角度,他只能看到钟阑如圣仙般无暇的侧颜。睫毛阴影下,那双眼睛带着罕见的残酷煞性,甚至没聚焦在任何一具倒下的尸体上。
那道玄袍背影,不久前还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闻姚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他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在宫墙间穿梭,终于远离了那处刑场。他仰着头大口呼吸着,眼睛朝天,瞳孔缩成一个点,胸膛起伏激烈,神色却无比僵硬。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平静了下来。就在此时,背后响起松快的呼唤。
“终于找到你了!”
钟阑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将剑丢了,双手空空,跑两步喘几口大气。
闻姚的视线落到他衣角的血迹上,眉心一跳。
钟阑一手拉住他:“有人闯进那屋子,朕从另一边的窗户逃了。还好又找到你。这满宫侍卫,也不知几个是恒泽公的人。”
闻姚:“你知道哪里一定能联系到自己人吗?”
“往北走,从北燕门出去是北衙禁军。北衙禁军统领一向与恒泽公政见不合,他不会让恒泽公的人控制北面军营的。”钟阑半个身子靠在栏杆上。
钟阑见闻姚默不作声,有些害怕被丢下:“今日东半宫被清空了,里面行走的侍卫都是打着救驾旗号却想要朕性命的,从这儿走到北燕门不短,朕可没法自己走。”
说着,他的眼眶竟湿润了。
美人君王长着毫无攻击性的多情相,最是清澈动人,在湿润眼眶的点缀下拥有摄人心魄的魔力。
闻姚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
“恒泽公不会承认对朕有杀心的。朕出去便说,刺客混淆在救驾侍卫中,而你由于救了朕一命,朕决意既往不咎。”钟阑终于将自己的目的和盘托出了,睁大眼睛,湿漉漉地看向他,“别把朕丢在这儿,好吗?”
闻姚盯着他的脸,良久,他面无表情,然而一个字从喉咙底下翻出:“好。”
忽地,墙角一片黑衣闪过。
钟阑仿佛被吓到似的,不经意后退半步。
“前面有人,你先呆在原地,我把他解决了。”闻姚走过钟阑身边,“你在旁边,打架放不开。”
“好,这次我绝不乱走。”
闻姚在不远处一处空宫里堵到了刚才路过的那名高手。
他虽没受伤,但身上带着血迹,一看就是刚从那间废弃院子的修罗场里逃离的。
他被闻姚逼到角落后,转身,定睛一看发现不是钟阑,松了口气。
“你见到他杀人的样子了?”
“对,”黑衣人擦了下嘴角的血迹,看向闻姚手上那把断剑,“还好,要知道是你我就不逃了,弄死个小孩子还是容易的。知道了太多也不好,感谢我送你上路吧……”
闻姚面无表情,动了下嘴角。
寒光闪现,刀锋之间火光乍现,顺着黑衣人的长剑一路近身。极为恐怖的关节断裂声响起,倒地重响。
黑衣人满口血,在地上,眼睛瞪得老大。
闻姚一手掐着他的脖子,慢慢蹲下,笑得异常灿烂。
他从未笑得这样开心。平日里,那些质子总说他这没人气的性子真是糟蹋了这张脸,永远没有表情。然而,此时他的笑却比所有谄媚的表情艳丽。
他的左手,生生戳向黑衣人瞪大的双眼。
“你……你……”黑衣人咽气前好像听到一个疯子自言自语的笑声。
“你的眼睛留不得。”那张无比快乐的脸仿佛在回想什么画面,声音带着古怪的占有欲,“你可看到了他刚才那样子。”
黑衣人蹬了两下腿。
闻姚像是在一边狂笑,一边念只有自己知道的咒语,。
“只有我一个人才能看到他这样子。所以,得拜托你把眼睛留下了。”
“这可是被我独占的秘密啊。”
闻姚慢慢起身,满脸夸张可怖的笑如潮水褪去,两息间,所有情绪被压回眼底,重新用波澜不惊的海面将底下疯狂的暗流掩藏遮盖,了不生气。
左手食指和中指上,血慢慢顺着指节淌下。
“这是唯一被我独占的,属于他的东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