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嫣习惯了久居深宫不外出,何况天寒地冻的,便拥着狐绒在屋子里烤火,顺手用火钳子夹了栗子往炉子焙上,叶芸娘坐在小杌凳上打扇,与姬嫣聊着家常,说采采小娘子已经及笄了,家中正为了她的婚事发愁。
姬嫣的母亲林夫人是姬相的正室,但她膝下只有姬嫣和姬嫣的兄长姬弢,采采是侍妾所生,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孩子,性子活泼,生得又讨人喜欢,家里人都宠爱她非常,姬嫣入宫已久,竟然忘了,算算日子,也有几年了,是了,当年还会哭哭啼啼为她送嫁的妹妹,如今自己也要嫁做人妇了。
她垂下面,淡淡一笑:“但愿,采采找到一个真正的一心人,不入皇家。”
叶芸娘知道皇后娘娘是想起了自己,心头难受不已,正要劝慰几句,伏海冒着大雪而来,说是应昭容之请,送来了她亲手做的点心。
大雪天的,伏海一身衣裳上全是粒粒晶莹,稀少的眉毛上也沾了无数雪珠。
叶芸娘闻声勃然大怒:“好你个伏海,现今连你也识时务地倒向潘昭容了?她的东西,你也麻利地往皇后宫里送?”
姬嫣犹如未闻,素手拾起烧红的铁钳子,将焙裂的栗子一颗一颗地拾起,盛进天青汝窑的缠枝海棠纹小碗里,栗子刚烘好,还带股浓郁的甜香气。
见叶芸娘要看打,伏海吓得身子抖落了一地的雪下来,“不是,老奴岂敢哪,皇上正陪着那潘昭容,她说做了新鲜的栗子糕,皇上尝了说不错,她便要往端云宫送,老奴说皇后娘娘这边正烤着栗子呢,想来糕饼也是不缺,但潘昭容非说这是她自己的一点心意,一定让老奴送来,皇上对她是百依百顺的,老奴岂敢不答应……”
姬嫣茫然地看了一眼伏海,他的臂弯里正拎着一只八角的食盒,想必里边就是潘枝儿亲手所做的热腾腾的栗子糕了。
眼波微微流转,她看向了别处,“潘昭容有孕在身,皇上日夜都陪伴在她的身边,可也要知道,栗子过火,让昭容少吃一些。”
伏海两股战战,额头出了一层汗,连忙称是。
现如今天寒地冻的,潘昭容那边的含香宫日日都有皇上在,是温暖如春,皇后娘娘这边,却只煨着火,连地龙也不曾烧,两相对比,实在冷清至极。
听说是娘娘怜惜宫中巨大的用度,自执掌凤印以来,除了潘昭容的含香宫,其余宫室的用度都缩减了近一半,不必要的开支更是大刀阔斧地直接斩去,如此有了一个恭俭的美名,也算是朝里朝外有所传颂的。
“娘娘,”伏海上前,将栗子糕替姬嫣放在一旁的高脚凳上,佝偻腰询问,“娘娘还有什么吩咐么?”
姬嫣看了一眼封着栗子糕的食盒,对伏海道:“伏内侍替本宫向潘昭容回一声,栗子糕本宫收下了,礼尚往来,待雪停,本宫请潘昭容来端云宫小坐,用一用本宫新研的雪梅茶。”
“嗳,老奴这就回去复命。”
伏海这一走,叶芸娘立刻就上前,撇嘴道:“这伏海,我看就是脚踏两条船,原先潘氏没来之前,他在东宫时怎么对娘娘狗腿子的?就是潘氏起初来时,他也常来东宫安抚娘娘,现在那潘氏一步登天,又早一步有了身孕,伏海这种人精就首鼠两端了。”
姬嫣笑了下,垂眸,温温地道:“皇上都已经两年未近我身了,难不成,我还能凭空变出一个皇嗣么?她早一步有孕也是应该的。”
关于这事,叶芸娘不愿再提,提就懊火,只恨当初劝娘娘和离,现今成了国母,已是架在火上烤了,离也离不得了,本来,若是相安无事,一辈子尊贵荣华也就不说别的了,但她想不通。
“娘娘,您为何要请那潘氏过来端云宫?她大着个肚子,走路还得三四个人扶,装模作样的我瞧着就来气。”
姬嫣摇摇头,道:“两宫不合的流言传了一些时日了,我只想,这宫里太太平平的,没有那些闲言碎语。待明年,潘氏生下皇上的长子,寻机,便提议选秀充盈后宫吧。”
叶芸娘怔了一怔。
她知道,她家娘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彻底地再也不要皇帝的情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