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又躺了会儿,周念念终于有了困意陷入睡眠,她侧着身子对着秦桦下意识地将胳膊放在胸前呈防御姿势。
外面已月上中天,值夜的太监宫女在廊下打起哈欠,房间里只有一盏烛火微弱的光亮,秦桦却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睡在旁边的人。
……
翌日。
周念念睁开眼,看见头顶的纱帐才反应来自己身处何方,她下意识扭头去看秦桦,见他还躺得好好的,呼吸轻浅,反倒是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被子给卷走了,秦桦身上连被角都不剩。
她把裹得像蝉蛹一样的被子扯开坐起身,捏了捏脖子,舒展了一下胸背,秦桦也睁开了眼。
周念念先一步爬下床叫道:“霜雪霜月!”
快点进来人缓解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吧,她竟然觉得刚睡醒的秦桦该死的诱人,一定是原主这色/痞的性格传染给她了。
霜雪霜月早就带着小宫女候着了,推开门鱼贯而入,停在她面前,“殿下醒了,早膳已经备好了。”
周念念点点头,任由他们伺候着洗漱,只是到了换衣服时她看着还杵在一边的秦桦,“你怎么还在这儿?”
秦桦略有些尴尬,“奴伺候殿下晨起。”
这是陪夜的男侍该做的,只是他插不进手。
周念念脸一黑,她还要换寝衣呢,“不必,你先出去吧。”
“奴先退下了。”他毫不犹豫地拔腿走了。
霜月撇嘴道:“秦男侍总是这么心气儿高,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霜雪也道:“是呀,殿下你就是太宠着他了。”
幸好这话没让秦桦听见,炮灰总是死于话多。
周念念穿好衣服,到了外间,桌上已摆好了早膳,秦桦也洗漱穿戴好候在一边。
他穿的是一身玄色衣衫,没有过多的修饰,头发规规矩矩地竖在发冠里,只有腰封上有些细碎的绣花,整个人远看去身姿修长,宽肩窄腰,丰神俊朗。
每个男侍每个月有两身新衣服,都是随机的款式,但像秦桦这种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能自带贵气来。
反倒是原主作为长公主,虽然才二十三,却为了显得气场强大,衣服多是大红大紫,过于艳俗。
“参见殿下!”
周念念已经对这些跪跪拜拜的习以为常,走到座位上坐下,“起来吧。”
秦桦来到桌前,净了手,准备伺候她用早膳。
周念念道:“早上不用你伺候,坐下来抓紧时间用了早膳去批奏折,昨日让那些臣子每人写一篇治水的策论,今日也该送来了。”
秦桦抿唇,这是让他一起用的意思吗?
“给他上一副碗筷。”
旁边的宫女连忙捧来碗筷。
秦桦却不敢真的同长公主同桌用膳,所以只在桌前跪了下来,也并没有动筷,只吃自己的那碗小米粥。
周念念看得心一软,在心里叹息一声,吩咐道:“给他拿一笼包子一盘饺子一叠小菜,领他到旁边小桌上吃。”
其他的小宫女都微愣,只觉殿下是真喜欢秦男侍,旁人哪有这个待遇。
秦桦神色微动,站起身,“谢殿下。”
周念念没理他,她嘴里刚塞进去一个小包子,一说话就要漏出来了。
撤了早膳,周念念领着秦桦到鸿云殿准备批奏折,小叶子捧着一个大木盒进来,“殿下,这是诸位大人送来的策论。”
周念念随意地瞄了一眼,“将这些直接送进宫去让皇帝看,看完之后写个总结给本宫。”
小叶子没听懂,为难地看着她。
周念念皱眉,“让皇帝汲取各位大臣的意见,自己试着写一篇治水策论。”
小叶子这下才听懂了,“是,殿下,奴才这就去办。”
周念念:“你们都退下,秦桦一个人伺候就行。””
小叶子连忙领着其他人都退出去了,殿内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自己去搬一个椅子过来坐边上。”
她在主座上坐下,把奏折捧了过来摆在面前,又把朱笔准备好,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秦桦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下道:“殿下,需要奴做什么?”
周念念将奏折推他面前:“你快速将奏折看了口述奏折的主要内容,而后将本宫口述的话批示上。”
秦桦点头,先翻开第一本,他从小熟读诗书经典,又受到了父亲的悉心教导,一目十行不在话下,“殿下,这是户部侍郎李大人的奏折,写道当下国库空虚,军饷恐怕无法按时发放,询问殿下是否今年提高赋税?”
周念念对他的总结很满意,道:“你觉得呢?”
秦桦思索道:“奴认为不可,如今的赋税已十分沉重,再提高恐怕百姓无法承担,引起民间动荡。”
周念念:“那你觉得应如何解决?”
秦桦神色动了动,有些犹豫。
周念念换了个姿势坐着,“想说啥说啥。”
“奴认为,可以实行阶梯赋税制。”
大宇朝的朝政与周念念记忆中的任何一个朝代都不同,更像是各个朝代的大融合,如今实行的赋税制服也是富人穷人一视同仁,按土地的亩数来征税。
这就导致了土地越多,剩下的粮食越多,而那些只有小块土地的穷困人家,交了赋税剩下的粮食根本不够吃。
而那些大地主大世族,拥有良田千顷,交税后剩下的粮食烂在库里都吃不完。
再有就是土地的肥沃程度不同,出的粮食也不同,但是不管是沙地还是肥田交的税都是一样,导致了很多贫瘠的地被弃种荒芜着。
“奴认为,拥有的土地亩数越多,征收的税就应该越高,肥田征收的税也应该比贫瘠的地多。”
秦桦说罢静静地打量着周念念。
长公主的外祖家就是大世族,因为有她这尊大佛在,他们家逃/税是经常的事儿。这事儿在父亲还当值的时候他就有所耳闻。
只是这阶梯赋税制是他这些年来自己琢磨的一个想法,他也知道这个制度势必会触犯大世族的利益,何况长公主本人名下也有众多的良田。
周念念非常认真地听着。
不愧是未来成大事的人啊,这思想领先时代太多了吧。
“你说的很好。”
秦桦以为自己惹她不高兴了,谁知得到的却是肯定。
他眼底出现小小的喜悦,毕竟是年轻男孩子,就算表面再沉稳,内心里还是希望得到别人夸奖的。
“谢殿下……那接下来……”
周念念瞥了一眼奏折:“把你方才说的写上去。”
秦桦拿朱笔的手一僵,直接写他的想法?
“快写别耽误时间。”
秦桦连忙垂头准备写,周念念却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本原主的手札,“照着本宫的字迹写没问题吧?”
秦桦翻看了一番,脸色又僵住了,眼珠都不转动了。
周念念觉得他最近神色很是多变,即使他表现得不明显。
“你怎么了?”她狐疑地凑过去。
秦桦却瞬间抬起眼眸,白皙的脸都有些发红,眼神中的尴尬更是无所遁形。
周念念感觉不妙,一把将手札抢了回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周郎……一别数月……”
即便她认不全里面的字,也很明显看出这竟是原主写给周冶呈的情书,还是十分露骨的那种,并配了一些香艳的诗词。
她愣住了,差点愤而捶桌,原主没事写这些东西干什么,写了留着自己欣赏么?
她侧头见秦桦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她轻咳一声将手札塞回抽屉,“那个,你什么也没看见。”
秦桦颔首:“是。”
周念念又扒拉了一下,找出一本自己翻开看了看,确认是正经手札才给秦桦,“照着这个写吧。”
秦桦恭敬接过,对照着上面的字慢慢落笔。
周念念在一边看着他写字,只觉得此人一提起笔自有一股气势在,似乎他写下的不是普通的文字,而是可以改变现实的东西。
清风打着卷吹进屋子里,被砚石压着的纸张哗哗作响,秦桦垂落下来的发丝轻轻飘动,拂过他高/挺的鼻梁,他越写越快,落笔也越发有劲,待写完后,他搁下笔,抬头却见周念念出神地看着什么。
“殿下,奴写好了,请过目。”
周念念回过神,接过奏折看了看,感觉不注意确实看不出是两个人写的。
“嗯,可以,下一份吧。”
秦桦松了口气,又开始看下一份,照样口述中心内容,周念念都是问他的意见,若是可以就让他自己写下,若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就提点一下,毕竟她前世也是一个历史文化爱好者,对各个朝代的政治都比较清楚,又具有现代政治思想,比起秦桦来说,她的思想就更有远见性。
秦桦一边落笔一边凝神记下她说的东西,他渐渐地觉得,长公主一介女流,观点和见解竟比许多男儿还要深刻。
而很多时候,他们两个的看法竟能不谋而合,他看向周念念的眼神也带上了几分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