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尔朱荣兴致不高,慕容绍宗悄然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末将打听到一个消息,晋阳混乱一夜,遇难的只有尔朱氏旁支,主公亲卷,毫发无损。”
谁知尔朱荣居然哭笑不得的看了慕容绍宗一眼,随即叹息道:“没有看到阳曲城头的梁军旗帜之前,我确实很担心家卷安危。但看到以后,我便笃定我那几个不肖子性命无虞。”
听到这话,慕容绍宗大惊。他匆忙拉着尔朱荣的胳膊疑惑问道:“主公何以知之?”
“不提也罢。”
尔朱荣有些无奈的叹息道,摆了摆手,不想再说。
尔朱英娥偶尔写信到晋阳说起自己身边的事情,看得出来,刘益守对她不错,并未始乱终弃。
这样的一个男人,又怎么会把宠妾的亲人一个不留都给做了呢?尔朱荣还是知道刘益守是什么人,对方绝不是个喜欢滥杀的货色。
刘益守杀的每一个人,那个人都有该死的理由。尔朱荣觉得自己那几个儿子,好像也没干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又是尔朱英娥的亲弟弟。
刘益守怎么会痛下杀手呢?
可朱浑元既然是想献出城池保命求富贵,那刘益守事前必然有所交代。
“对了,你那个给我们传令的家将在哪里?”
尔朱荣忽然想起这一茬来。
“大概战死沙场了吧,人没在了。”
慕容绍宗讪讪说道。
他已然明白,那个人已经背叛了尔朱荣,传递过来的消息,至少不是全部的真实。
若是那人将晋阳城的情况说明白,只怕士卒归心,同仇敌忾之下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这话他可不敢跟尔朱荣去说,不然的话,又是世交可朱浑元反叛,又是家将传递假消息,尔朱荣哪怕再信任慕容绍宗,也会深深怀疑这位才是隐藏最好的二五仔。
果不其然,尔朱荣微微点头道:“我怀疑此人是细作,故意传递假消息。既然找不到,那就算了吧。”
尔朱荣不傻,就是有点后知后觉。
……
晋阳雄城,依山傍水而建,风水极好,除了太原盆地有些偏僻外,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刘益守领着麾下亲信,在可朱浑元的陪同下参观晋阳城内各处,忍不住唏嘘感慨。
尔朱氏占据这么好一块地盘,居然发展不起来,居然数次被高欢压迫,居然困守一地打不出去,这岁月真是活到了狗身上!
“晋阳风水宝地,居然被尔朱氏祸害这么多年,这真是太原郡父老们的大不幸啊。”
刘益守忍不住叹息说道。
可朱浑元在身边不敢搭腔,要知道,他之前也是刘益守口中“祸害集团”里面的一员,靠着政变献城才跳船成功。
这辈子都洗不白了!
“主公所言极是,如今晋阳城已经脱离了尔朱荣的魔爪,沐浴在主公的关照之下,真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
阳休之不动声色的拍马说道。
“传令下去,朝廷减免太原郡赋税三年,只收两成。此外,派人到各处山泽寻找流民,就说朝廷要均田,让他们来晋阳城做记录,重新登记造册。
我们是要行仁政,让百姓安居乐业,比不得横征暴敛的尔朱荣。晋阳战乱多年,民不聊生,正是休养生息的时候。”
刘益守沉声下令道。
为什么这个时候要在晋阳玩均田呢?
因为这里很多佃户,他们的地主都逃亡了,而佃户们却没有本钱逃到别处。
给他们均田,不但是收买人心,而且是打击本地豪强的重要举措!趁着这个机会,让那些佃户们摆脱掉与本地豪强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
不仅占据大义,还不动声色就把该办的事情办了,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要是本地豪强想趁机作乱,到时候甚至不需要刘益守操心,本地百姓都不会跟着他们闹事。
没有群众基础,这些野心家们就只有藏着掖着,不敢造次。等刘益守统一天下后,自然多的是手腕来镇压这些人,秋后算账。
什么时候说什么时候的话,做什么时候的事情,这是一个成熟政治家的基本素养。
可朱浑元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他心中隐隐觉得,尔朱荣这些年瞎忙活,都是在给刘益守做嫁衣。
尔朱荣横征暴敛,作威作福,才会显得刘益守仁慈公正。
在尔朱荣统治下过不好日子,换个人随便搞搞就能比他强很多,人们自然知道要去支持谁。
换言之,过惯了好日子的人不知道珍惜;一直被剥削压迫的人,只要对他们稍稍好一点,就会得到最广泛的支持与拥护。
有这么一个“女婿”,也不知道是尔朱荣的幸运还是不幸。
可朱浑元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
“可朱浑将军弃暗投明,于太原郡父老有大功,切莫胡思乱想,本王有功必赏。”
刘益守看着可朱浑元微笑说道。
“属下早就看不惯尔朱氏在晋阳作威作福,就是要今日给他们好看。主公才是天命所归,晋阳归主公所辖,乃是太原郡父老的大幸啊!”
可朱浑元拍马起来一点都不生疏,简直张口就来。
谁知刘益守话锋一转道:“可朱浑将军忠心堪比日月昭昭。只不过……将尔朱荣亲卷屠灭,是不是手段太酷烈了些?本王一进城,就闻到了这熏天的血腥之气。”
刘益守眯着眼睛,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着可朱浑元,无形的压力,瞬间便让可朱浑元汗毛倒竖!
“回主公,尔朱氏某些人冥顽不灵,竟然负隅顽抗!末将怕误了主公大事,只能痛下杀手。不过尔朱荣几个子嗣并未参与顽抗,末将已经将他们保护起来了,请主公勿虑。”
可朱浑元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单膝跪下解释了一番。
刘益守将其扶起来,拍了拍对方身上的尘土说道:
“可朱浑将军多虑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尔朱氏某些人作威作福惯了。
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本王没有怪罪你的意思。”
那股莫名的压力骤然一轻,可朱浑元这才感觉如蒙大赦,刚才像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忍不住大口喘着粗气,平息自己剧烈的心跳。
“走,带本王去尔朱荣府邸看看。”
刘益守拍了拍可朱浑元的肩膀,做了一个“请带路”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