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世忠一怔，陡然盯着半明半暗中文蓉的脸，“你说什么？”

“我说——我去！”

文蓉起身，慢条斯理，一步一顿的朝吴世忠老将军走过去，早在逃荒路上烂成布条的鞋踩在落叶上，发出咔擦咔擦的声音，她半仰着头，眼怔怔的看着吴世忠，眸色清冷而坚定：“这借粮之事，非我去不可，旁人无法！”

吴世忠挑眉看着这泰然自若，无所畏惧走向自己的少女，目光饱含着复杂的审视。

晨曦下的她眉目清冷，目光坚毅，有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这看似柔弱的少女目光深处的刀兵之气，阅人无数的老将军在这一刻突然信了她，点了点头，问道：“姑娘打算怎样借粮？”

文蓉暗暗吸了口气：“我义父叫沈融，曾是沈家老爷子的养子。我此次去江南正是带回我义父的衣冠冢。”

她抽了抽鼻子，眼眶里霎时蓄满了泪，沙哑着道：“我若开口，沈老爷子定会应允。”

吴世忠略有一惊，微微抬起眼皮，觑了觑文蓉身旁的李灵，见他一脸平静，似乎早已知道所有的事情，心下定了定：“不管成败，老夫先代雅苏台的百姓谢过姑娘，姑娘有何需要，且直管说来，老夫自会一一备好，分毫不差！”

“老将军，且容小侄先与徐姑娘私下一聊！”立在一旁的李灵忽然开口。

吴世忠呆了一呆，忙道：“对，对！好！好！”

说完手一挥，训练有素的军士和敖犬无声无息的退出来山洞，这一刻，洞里便只有他和她，如前夜一般。

......

“你......”李灵看文蓉一眼，微微一怔：“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方才才想明白！我的脑袋一惯不好使，你是知道的。”

文蓉骤然抬头，心神一震，却见他青衫明眸，唇边那抹笑意让她忽然红了眼眶：“我还倒是天降好运，白捡了一小将军。”

“原来这全是你计划好的！”她羽睫微垂，低低的道：“你对自己可真狠！”

“你其实不用把自己搞的开肠破肚，我也会救你的。我向来心软！”她轻嘲道：“只要小将军找好落点，不偏不倚正好落在我眼前，这事便成了！”

“受伤是真，烧粮仓时被人砍的。故意倒在你逃亡的路上也是真！”李灵伸了伸手，欲握住文蓉，动了动，还是在半空中放下了，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凝着数九寒霜。

“我父亲在你义父入关第一刻便就知道了他的身份。毕竟是天一第一富商的唯一养子。”

李灵轻叹一声，凝眸：“我虽设计于你，却无半点害你之意，沿路也一直在竭尽所能，护你安好！”

“那是！你还得靠着我借粮，怎能让我这般轻易去死。”文蓉眸色微恙：“粮，我是一定会带来的，无论用何种方法，不为别的，只为那枉死在酒泉关的无辜百姓。”

文蓉突然抬头看了看李灵，笑意明媚，说出来的话却是冷冷清清：“往后，我们俩就不要再有牵扯了，说到底，你也不算是我救的！”

李灵看了文蓉一眼，眉目一沉，心里浮起稠密的云，雷声轰隆过境，洋洋洒洒下得不是雨，是冰粒子，浑身发冷，不得劲。

从文蓉不再追问，没有生气，笑颜对他时，他就觉得完了！

这丫头怕是要和他划清界限了！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大军压境时他没有怕，十月围城时他没有怕！刀山火海时他没有怕！蛊毒发作痛彻心扉时，他没有怕！

打小到大，他不怕的事儿有千万件！

害怕的事儿，不多不少却只有一件——他害怕这姑娘冷了他，从今往后，形同陌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