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
卫衡来到厨房,神情恹恹地从水缸里舀了半碗清水,端着碗没走出几步,又退了回来,拿起水瓢将碗里的水添至八分。
回到卧房的时候,已是精神抖擞,面色如常。
俞静宜接过水碗摆在身侧,才安心的睡下。
卫衡千好万好,已是有妇之夫,她绝不会做出一个坑里栽倒两次的事,须与他划清界限。
一刻钟后,待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卫衡悄然睁开双眼。
黑暗中,他半欠着身子伸出一只手将白色的瓷碗往俞静宜的方向推了推,复又躺回原位,阖上眼皮,唇角弯了弯。
……
俞静宜梦到了前世,住在京郊别院的时候。
安麽麽走了,走前劝她返乡,门第之差岂是轻易能跨越的。
彼时,她已经三个月没有见到卫衡,何去何从总要见过他之后才好做决定。
她便让青荟托住别院的护院,自己伺机逃了出去,沿途向人打听侯府所在。
这一问才知,在京城里,一个砖头扔出去都能砸到皇亲国戚、达官显贵,光侯爷就有好多位,什么南安侯,镇北侯,武宣侯,淮阳侯……
好在卫姓侯爷只有一位——镇北侯,这与卫家人所说刚好吻合,不怕找错门。
她来到镇北侯府对门房说,自己想要见世子,门房询问她是否递过拜贴,是否与世子有约,在她一一否认后,一脸鄙夷地将她拒之门外。
她梗着一口气,道明了自己的身份,那门房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小跑着前去禀报,她候在门外,隐约听见他说外室找上门什么的。
她心有不安,不过转念一想,她是妻主,正头娘子,不是什么外室,安麽麽也肯定了她的能力,底气足得很,等下解释清楚就行了。
不多时,门房去而复返,请她进门。
“啊,不能进去。”睡梦中的俞静宜突然找回了自己的意识。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见到卫衡的妻子。那女子的面相颇具英气,却一副病容,弱不胜衣,将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眼底有惊,有怒,有痛,有悲……百转千回,最终化作一抹尘埃落地的释然,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那一刻,真的说不清谁比谁更难过,但她站着,对方倒了。
下人乱作一团,惊呼着冲上去抬人,有意无意地撞了她几下。
随后赶来的一位老妇人指着她的鼻尖咒骂,声称只要自己活着一日,绝不会让一位寡廉鲜耻的女子住进侯府,直接下令,让人把她打出门去。
没有人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说的话也没人听,从始至终没能见到卫衡。
“不要进去!”俞静宜挣扎着从睡梦中醒来,手臂一挥,手背触碰到一件凉物,掀飞出去。
意识回笼,她坐起身,凭着感觉摸到了倒扣的水碗以及一片潮湿,正在向卫衡的方向蔓延:“……”
人家卫衡好歹是坑自己,她这一失手把卫衡坑了。
她对自己的睡相太自信了。
“卫衡。”睡得正沉的时候,突然被唤醒容易受惊,加之她理亏,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卫衡没有醒来。
她伸手推了推他紧实的肩头,又唤道:“卫衡。”
“唔……”半梦半醒之间,卫衡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伸出一只温热宽厚的大手覆上肩头湿润冰冷的小手,嗓音沙哑:“娘子……”
大手有意裹住小手,缱绻缠绵,似要帮她捂暖,无形之中透着亲昵,夫妻之间才有的亲昵。
肢体的触碰使得俞静宜忆起梦中的情形,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儿,猛地抽回“爪子”。
卫衡手空了,心也空落落的,他坐起身,明知故问:“娘子,怎么了?”
三息之后,俞静宜才回应了他:“你打翻了水碗,被褥湿了,小心着凉。”
因为卫衡她才会做噩梦,才会掀了水碗,栽在他头上,心里一点都不虚。
一手策划了此事的卫衡:“……”
偏生他还没办法拆穿,谁让他才“刚刚醒来”。
他起身点亮烛火,视野变得清晰。
八分满的水一滴不漏地在褥子上铺开,像极了小儿尿床,看着就很尴尬。
卫衡心道,不管这个锅由谁来背,过了今晚,“银河”就会消失。
然后两人睡着睡着睡到了一起。
依照习俗,成亲的时候准备了很多条新被褥,卫衡去柜子里翻了一条换上,正准备上/床,俞静宜道:“我们分开睡吧。”
水碗掀来掀去总不是办法,两人都睡不好。
娇柔的嗓音羽毛般的轻盈,却好似一道惊雷在卫衡的脑海中炸开。
什么?
不仅没有拉近距离,还把他推得更远了……
他不禁悔恨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可做都做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房里只有一张床,几把椅子,没有其他能睡的地方,分开的意思就是分房睡了。
不行!
卫衡痛快道:“那我睡地上。”
说完,不等俞静宜回应,取出一条干净的毯子铺在地上,再放上一床厚实的被褥躺进去,一气呵成。
把人赶到地上睡是有点过分,不过俞静宜不会心软,她不想梦中的情景再次上演。
三月倒春寒,没多一会儿,卫衡就感觉到有些冷,从门底缝透进来的风直接吹到脸上。
他将头尾的方向颠倒了一下才睡去。
……
“阿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