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槐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沈长欢却是浑然不觉自己的有什么异样,他挥了下手,示意步辇继续前进。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沈长欢突然对着跟着步辇旁的小太监说到,那小太监眉清目秀,正是刚才临时替沈长欢编了个“今日不宜见血光”之梦的那个。 听得沈长欢问这小太监的名字,郑槐面色顿时变了一变,瞥了那小太监一眼,面上更是有些紧张了。 “回千岁爷的话,小人本姓杨,老家在江南,名字也不甚雅致,怕说出来污了千岁爷的耳。小人斗胆,请千岁爷为小人赐个名儿……”那小太监口齿伶俐,一边说着一边弯腰行礼道。 这乳臭未干的小免崽子,胆子还真是够肥!才在千岁爷跟前露了一面脸,竟敢让千岁爷给他赐名!郑槐心中大怒,正准备喝一声“大胆”,可他眼一瞟,却发现沈长欢面上风平浪静,一丝怒意也无。郑槐只好咽了下口水,硬生生将那句“大胆”给吞了下去。 “江南人?嗯……你以后便叫杨莲吧,莲花之莲……”沈长欢思忖片刻后开口道。 “小莲子谢过千岁爷!”那小太监顿时大喜过望,一边说着一边作揖,改口改得那个顺溜。 郑槐却是听得脸色又是一变,“杨莲,莲花之莲……”他突然想起自家千岁爷平日爱听的那支江南小调,采莲歌!对,千岁爷刚刚还在淑芳宫让那些江南淑女们唱了一回,听完之后还重赏了她们。 这会儿,一听说这小太监是江南人,千岁爷便又赐了他单名一个“莲”字。更重要的是,刚才在那湖边冲撞了千岁爷的女子,恰好是来自江南的淑女,而千岁爷这些年一直费心寻找的,偏偏又是个江南女子。 郑槐一边浮想联翩,一边心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郑槐,小莲子,你们都说说,刚才那小女子对本督如此不敬,本督该是如何处置她?” 又过了一会儿,沈长欢靠在步辇上眯着眼睛,口中缓缓问道。 郑槐这会儿终于想明白过来了,他赶紧上前一步,小心扶着步辇的栏杆,口中迫不及待着道:“千岁爷,依小人看,那姑娘的脾气是坏了些,不过那是是刚进宫还不懂规矩。千岁爷您可以将她领到千岁府里,锦衣玉食好生养着,再着几个姑姑好生教着一番。这以后呀,日子久了,等她体会了千岁爷的一片心意,自然也就柔顺乖巧了……” 郑槐一边眉飞色舞地说着,一边得意瞥了一眼那杨莲,心里冷哼一声道,哼,小兔崽子,论揣摩咱这位爷的心思,你还嫩了些!老子跟着千岁爷快十年了,岂能看不出爷这回对那小丫头动了不一样的心思? 郑槐说完之后,紧紧跟在步辇之旁,一边又偷偷看了一眼沈长欢,只见自家千岁爷的嘴角果然又微微弯了一下,郑槐顿时放下心来,又挑衅似看瞥了一眼杨莲。 杨莲却是不慌不忙,他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趋近步辇一点,面上笑意满满地道:“千岁爷,依小莲子看,那姑娘自有些与众不同之处。您想啊,这宫里的女子,没见过千岁爷之前,这听着千岁爷的名头,就一个个吓得哭哭啼啼,寻死觅活的,可一旦见了千岁爷的面,见了千岁爷的花容……啊……是天人之姿,一个个都又成了花痴模样,哭着喊着想要亲近千岁爷,实在是无趣得很啊!” 杨莲一边说着,一边还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郑槐听到这里,又忍不住拿眼瞪了一下杨莲,心想你小子懂什么,千岁爷就是要那些女子怕自己,就像朝中的那些大臣一样,见了千岁爷就吓得两腿发抖,连话也说不周全。至于那些女子见了千岁爷的真容后便妄想亲近,那更是异想天开了,这宫中女子成百上千的,可哪一个又真的亲近得了千岁爷呢? “小莲子,你接着说……”没想到沈长欢对杨莲的话还挺感兴趣,他在步辇上换了个坐姿,口中慵懒着道。 杨莲一听,顿时喜上眉梢,赶紧又低下了一点腰,口中轻快道:“千岁爷,刚才那姑娘可就不一样了!她一时误会将千岁爷推入了水中,在明白了您的身份后,不是吓得晕死过去,还敢肯您开口求饶呢。一听求饶不成,她索性豁出去了,口中唤着爹娘,还骂了千岁爷两声,一头扎进湖里了,这份视死如归的气势,这倔强刚烈的性子,小莲子还真是佩服得很啊!” 杨莲一边说着,一边还竖起了大拇指,沈长欢听了没说话,可是脸上一惯有冷咧之息消去了不少,唇角更是微微上扬了一点。 “郑公公刚才说要将这姑娘领到千岁府里,找人教出份柔顺乖巧来。依小莲子看来,那可真正是可惜了。难得遇上了个真性情的,敢跟千岁爷叫板的女子,如果硬生生教成个与众人一般无二的,岂不是太无趣了?千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杨莲侃侃而谈。 杨莲说得劲头十足,可将郑槐听得傻了眼,他跟随千岁爷这些年来,什么时候见过千岁爷喜欢跟他叫板的人了?且不说朝中的那些勋贵和大臣了,就说当年那桩事,皇帝陛下的一个宠妃,仗着皇帝宠爱,居然觊觎起了千岁爷的美貌来,趁着千岁爷去乾元殿的时候,悄悄朝千岁爷抛了个媚眼,又大着胆子在千岁爷的腰上摸了一把。结果怎么着,千岁爷硬是叫人剁去了那宠妃的十根手指头,那女子现如今还在冷宫里熬命呢。 “大胆,竟说任由着人对千岁爷不敬,你这是死罪!”郑槐一想到此,赶紧开口对着杨莲厉声喝道。 杨莲被郑槐喝得一哆嗦,沈长欢却是挥了下手,过了半晌才幽幽开口道:“本督觉得他说的,好似有几份道理……” 郑槐一听赶紧不敢出声了,心里面却更加笃定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家的千岁爷自见在湖边见了那个江南女子,便似转了性子一样了。郑槐心想着等会儿赶紧再去一趟秀昌宫,交待管事的宫女们一声,千万得小心伺候着那位姑娘,以后她十有八九就是千岁爷心尖尖上的人了。 “郑槐,不准去打扰她,只叫人暗地里护着就行……”沈长欢睥一眼郑槐道。 郑槐赶紧答应一声,后背却是出汗了,暗想千岁爷这什么眼神儿,竟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来。 “小莲子,明日去领件绯衣穿上……”沈长欢又眯了眼,口中慢慢道了一声。 “小莲子谢过千岁爷恩典……”杨莲喜不自胜,一个劲地弯腰作揖不止,太监五品之上才可着绯衣,宫中绯衣太监少至又少,就算是千岁爷掌管的司礼监,着绯衣者也仅有十来人而已。他杨莲这是一步登天了。 郑槐眼见杨莲这小子一席话说到了千岁爷心头头,竟挣了件绯衣去,心里真是又气又恨,直埋怨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竟让这么个小滑头混到千岁爷跟前儿,还露了这么大一回脸。 ~~~ 且说楚清歌这边,眼见那郑槐气极败坏的离开长沁湖之后,楚清歌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保住了。 还真是庆幸自己生了这张脸了,竟与九千岁那位故人生得一模一样。楚清歌一边拧干了裙摆上的水,一边往淑芳宫方向去了。一边走一边还是想着刚才的情形,不知道九千岁的那位故人,他口中唤的“五儿”究竟是什么人?她与那九千岁是什么关系?难道,难道在九千岁入宫之前的心上人? 楚清歌一想到这点,不由得面上红了一红。过了一会儿,又生了点惋惜之意,那九千岁生得那么一副好模样,怎么就进了宫做……做了个阉人?他如果不进宫,他与那叫“五儿”的女子,可不也得算是一对天造地设的佳偶了? 啊,呸!在想什么呢?那叫“五儿”的女子与自己生得一个模样,既说九千岁与她是天造地设,那岂不是说自己与九千岁也……啊啊啊……真是疯魔了!自己还在秀昌宫正殿指责芷香与玉簟没出息,一见了九千岁就掉了魂,自己现如今这般胡思乱想,可不是也同她们一个样? 楚清歌暗暗骂了自己两声,伸手捶了捶脑袋,想将那九千岁的模样儿从脑子里驱赶出去。 “清歌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湿了!”一声惊叫声自道路那头传了过来。 楚清歌抬头一看,发现迎着自己说话的真是同住一室的玉簟。 “哎呀,今日运背得很!本是想去长沁湖边吹个风的,谁知道脚下一滑,竟跌入了湖中……”楚清歌可不敢说自己刚在湖边见到了九千岁,只叹了口气说自己失足跌入了湖中。 玉簟听她说跌入了湖中,更是吓得脸色都变了,赶紧上前来查看有无不妥之处。 “玉簟,我没事啦,那湖边水浅得很,我一会儿就爬上岸了,只是弄了这一身水……”楚清歌安慰她道。 “清歌姐,以后你可别一个人出门了!我见你这半天还没回来,一时不放心出来寻着,没想到你竟出了事,这要是跌入深水可是怎么办才好?”玉簟很是替她后怕,一边说着,一边拖着她迈起了快步。 “清歌姐,快些回屋去,趁着午休时分,教习姑姑还没过来,你赶紧去洗漱下再换身衣裳,免得姑姑们看见责备……”玉簟急着道。 楚清歌点点头,随着玉簟一路小跑着回了淑芳宫。 一连好几日,楚清歌都心里惶惶然的,生怕那九千岁突然又想起她来,派人来叫她的麻烦,可一直也没什么动静,等到一套的宫廷礼仪都学完了,也不见有人来寻她。楚清歌总算松了一口气,心想那九千岁定是将这茬事给忘了,她心里也就慢慢平静了下来。 这一日一大早,一道进宫的三百江南淑女被教习姑姑们又叫到了淑芳宫正殿。原来是半月时间过去了,她们根据新进淑女们在这段时间的表现,要选出其中的佼佼者送到皇上的乾元殿去,剩下的便是要分到各宫主子娘娘那边去了。 坐在正殿中间椅上的,是司礼监派来的绯衣督管太监。教习姑姑恭敬递过了名单,那太监垂了眼略略扫一几回,然后便让人那名单上的淑女全都叫出了队列。 芷香因生得娇艳人又伶俐,便出现在去御前的名单之列。叫到芷香的名字之时,她面上一阵欢喜之色,扭动着小蛮腰就走上前去。被叫到名字的淑女心里都存了几分窃喜。众人都明白,在宫内,唯有入了皇帝陛下的青眼,得了皇帝的欢心,那才是真正的荣宠无比。 玉簟是最后一个被唤到名字的,听到自己名字的玉簟面上一时惊讶,然后便将眼光投向了楚清歌,她心里是有些害怕的。楚清歌忙给了她一个要镇定不要惊慌的眼神。 楚清歌和同室的另外一个叫惜秋的女孩一道,被分到了宁妃娘娘的秀昌宫。听到名字时,楚清歌松了一口气,一直攥得紧紧的手也松开了。可是惜秋脸上却是有了一丝失落之色,她也是想到御前去的。 第二日一大早,楚清歌和惜秋便赶到了秀昌宫的偏院耳房处。迎接她们的,是个长着一张圆脸,生得很是喜气的宫女,比她们大个四五岁的模样。也不知怎么回事,楚清歌一见那女子,心里莫名的就生了一丝亲切之感。 “我叫做红藕,你们以后就和我住一个院内。”那圆脸宫女笑盈盈地着对她们俩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