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子期没回答,半晌,闭眼摁了摁眉心。 宋晏不知道怎么反应,他怎么料得到一向比谁都深思远虑的人……真就这么随随便便结婚了? “不是,你跟……你真跟那个小下属?”宋晏对徐恕的事了解不多,但知道几年前她在易子期身边的角色。 易子期冷冷垂着眼,拎起大衣,转身就走。 “易子期,你是多恨那女的,”宋晏急了,这他妈以后出事了百分之八十都是他的责任,“你也知道易家那几个长辈,吃人不吐骨头的货色,她要是没后盾,能被弄死。” 易子期在门口停了几秒,甩了一句:“有合同,两年后离。” 他这晚没回易宅,去了酒店。 凌晨两点,徐恕电话打到了他私人手机上。 易子期从邮件上抽离了视线,盯着屏幕一直在亮的手机,等响了五次后才接起。 徐恕蹲在路边消防栓旁,目无焦点地数着车水马龙的数目,她本来没期待着易子期会接电话。他真接起了,她第一反应就是估计摁错了。 她试探喂了一声。 那边嗯了一声,熟悉低沉。 不是助理。 徐恕抓紧时间拿出了小纸条,清了清嗓子:“对于下午的事,我要对易董致以真挚的歉意。我发脾气的时机和地点都是错误的,我的行为也是错误的,对于杜绝这类事情我的心得如下:一……” 易子期打断她的反省:“你在念讣告吗?” 徐恕:“是反省。” 她以前犯错的时候不少,待人接物、辨人识人是易子期言传身教,也因为是手把手带的,基本三天两头一万字检讨。 易子期:“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徐恕沉默了几秒,慢慢把纸条揉在手心,问他:“真的要这样吗?” 易子期那边安静下来,安静得她怀疑他把通话挂断,又看了眼屏幕,显示还在通话中,她才听见男人淡淡开口。 “你要反悔吗?” 徐恕想了想,从裤兜里掏出身份证,看了看时间,确定了一遍出生年月。 是26岁。 有了这个合同,她至少有力气活到28。 “还是不要了吧。挺麻烦人家的。” 易子期那边跟着说了句,好。 徐恕轻笑了笑:“那就先这样,您需要我的时候,提前给我个电话。我的工作时间一般不太……” 顿了一下,徐恕又说:“您应该清楚。” 易子期拿着钢笔的右手在纸上失控划出一道,力道大的几乎要将笔尖折断。 “徐恕,您和易董,这三个字你再说一遍试试看。” 他声音平静得很。 徐恕立马说:“知道了,以后会注意。” 易子期二话没说把电话掐了。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胸中拱着无名的火。 徐恕跟以前没有区别,听话,听话的要命。她表面是平整的,底下却有一座火山,只会静静地积攒着,一声也不吭,等到爆发的那一天。 足以淹没庞贝。 * 徐恕的分寸一向掌握得好,她有信心能在这两年平衡好‘婚姻’与生活。 如何将他们干干净净的分开,成了徐恕需要做的新功课。 坦白说,她进公司短短时间内,就把自己在众人眼中的印象从“莫名起来被收进来有前科的犯人”变成了“22楼又帅活又好的小徐”。 她打杂打得超级优秀,即使在最后时刻,徐恕决定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任何人要她帮三分的忙,她能帮到五分。 成辉所在的社会部受益最多,饮料和早点永远不重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徐恕在一周后惊悉自己竟然没被踢走。 成辉路过,看到她对着电脑发呆,从后面用文件夹拍了下后脑勺:“傻愣什么,明天还要去东闵路那餐厅,今天不做准备?!” 徐恕一回头,成辉吓得倒退了两步。 这眼泪汪汪的什么情况? 晚上她请塔拉出来吃饭,热气腾腾的火锅店,点了五盘肉。 这家对徐恕来说可不便宜,塔拉瞥了一眼桌上的二维码,在聊天的时候若无其事地扫了付款。 “今天有什么喜事啊?怎么,找到新工作了?” 塔拉听说了她现在这工作可能熬不过实习期。 徐恕一边认真开啤酒瓶一边摇头:“不是,我转正了。” 她递给塔拉开好的那瓶,笑得眼和嘴角都弯弯,锅底腾起的热气衬的徐恕笑容比平时还要软和温柔。 “我不会丢工作啦。” 徐恕靠在椅子上,仰头喝了口啤酒,笑着笑着揉了下眼角,很轻地叹了口气:“塔拉,你知道吗,人什么都不怕,就怕什么方向都没有,就像苍蝇进了玻璃瓶,遍天都是光,可怎么飞都没路。我至少有个可以努力的方向。说真的,这个工作丢了,我就真不知道该去哪了。” 塔拉真心替她高兴,但感觉再聊下去怕她情绪崩了,赶紧转移了话题,聊到了最近上映的新电影。 “那个女星之前演过十九禁,叫林什么来着,”塔拉涮了涮羊肉,努力回忆了下,发现想不起那个名字,只得作罢。 “算了,不重要。反正她跟我男神搭戏了,我们同岁呢……”塔拉哀叹了声:“同岁不同命啊。” 徐恕接上了:“林之佃?” “啊对对,”塔拉点了点头,没有注意到徐恕短暂地陷入了失神。 她们吃得很饱,临走时抱了抱,各自拍着肚子分道扬镳了。 一路上,徐恕第一次发现她的脑子根本不听她的话,无论甩多少遍头,那个名字都没法从脑海里消失。 林之佃。 跟在后面的就是,易子期。 无论什么样的风言风语曾经留在她身上,那样站在高点被人瞩目议论,又足够独特的人,好像更适合帮他这个忙。 徐恕顶着风走到楼道门口,摁下了密码,另一只手放在口袋里,捏紧了默不作声的手机。 这一周来打她电话最多的是成辉,每天早上咆哮定时到位。第二多的是送外卖的小哥。 易子期……就像消失了一样,风一样拂过,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她拖着有些沉重的双腿走到六楼,打开门的一瞬间呆若木鸡。 三秒后,她立马掏出了手机报警。 家具都没了!包括正对着大门,敞开的卧室同样空空如也。 徐恕搬进来的时候沙发和床都没有,她在二手市场逛了整整三天,货比十家选出来的……全被小偷搬走了! 两百六的床都偷,徐恕气得头直抽抽。 这还是人吗? 这边电话刚拨出去,徐恕耳边传来一道恭敬而清朗的男声。 “徐小姐,我等您一会儿了。” 她往声源处望了一眼,有个面善清秀的男人,站在六楼到七楼的楼梯上,对她微微颔首:“您的家具搬到易宅了,您跟我来就好。” 徐恕一肚子火,沉着脸拉开门的时候,客厅里并不如想象中安静沉默,大概七八个年轻男女在,有横在沙发上,有光脚站在地毯上的,姿态各异,但状态都放松而慵懒。 她和很多双眼睛对视了好几秒。 徐恕正想关门,想着或许走错了,二楼栏杆上男人身影出现,往下瞥了眼站在门口的她:“徐恕,你去哪?” 徐恕没说话,站在原地和易子期对视。 易子期从楼梯上下来,走到门口,走到她身前,淡淡看着她燃着怒火的眸:“怎么,走不动吗?” “为什么把我东西搬走了?” “Elijah……是表嫂吗?” 有个栗色卷发的女生长得精致甜美,眉骨高、眼窝深陷,她好奇地替剩下的兄弟姐妹们问了出来。 易子期抓起她的手腕就往里走,路过他们的时候朝徐恕吐了几个字:“表弟妹。”又对他们道:“不要在这里造了,看过就滚。” 直到徐恕上了二楼,进书房前,她还能听到楼下的惊叫声和兴奋的讨论声。 门砰地被易子期回身甩上了,他看着她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你说为什么?易家小吗?需要女主人一个月花一千五在外面租房住?” 徐恕深吸了一口气,无处安放的手挠了下后脑勺,她用力而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我答应这个合同,是因为你说只是需要这个身份,不必对外界公布……没有夫妻之实,这不是你说的吗?” “谁说要跟你住一间屋子?” 易子期嘴角淡淡一勾,指了指窗外的一望无际,又指了指脚底下:“这里的房间,你就算每天换着住,一年不会重样。觉得离公司远,找个司机送你到公司附近的公交站。” 徐恕:“我不是说你这没地方。” “易……”她叹了口气,把总字咽回去,“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两年我不想活得像个总裁文女主角一样,享受你平时习以为常的一切,我知道你有钱,但我……” 易子期看着她,平淡地打断了她的话。 “你就当我欠你的。” “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徐恕也平静地垂着眼笑了笑,“易子期,你考虑得真是不够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