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深山莽莽,云雾缭绕,林木重重阻隔。时有狼嚎虎啸隐约传来警告路人此间危险不可妄入。然而当朝阳升起,当山风吹淡云雾吹开枝叶的瞬间若眼力够远,若观察得仔细,便可见山间隐露出人工穿凿的痕迹。
半山腰,林木深处亭台楼阁翩然而出。罩着云雾,清静幽雅似仙境不像人间。
檐牙高啄的玲珑亭中一位锦绣衣裳的女子席地而坐裙摆大大铺展开像是一朵绽放的山茶花。她正在下棋,一个人对着纵横交织而成的棋盘一手执黑子一手执白子轻而缓地按下。
旁边跪坐着两名侍女,捧了茶盘伺候。
时而白子占上风时而黑子占上风。下了大半晌棋盘上渐渐排出形状,定睛瞧去赫然是个“姻”字。她一怔,突地不耐起来,拂袖扫乱。
一位老妇人正转步行来,见此,轻轻地叹:“丫头,心情不好吗?”
她闻声回头,露出一张令人惊骇的“脸”。夸张的线条,五彩的涂色加上狰狞的神态,却是一张傩神面具。整张脸掩在后面,只露出如黑子般的瞳仁,幽黢黢的似一潭深水。
老妇人道:“可是为昨夜的预言而烦恼?”
她默然rs;。
老妇人笑了笑,缓道:“我们测天命,自然也要信命。红鸾星动是件好事,何必不开心呢?”
她不愿继续这个话题,敛了衣摆起身:“婆婆,我有些饿了,一起用早饭吧。”
老妇人笑叹:“好。”
长裙曳地,自一尘不染的石阶上徐徐滑过,她搀了老妇人,踩着优雅的步子向山间阁楼行去。绕经山间暖泉之时,一道颀长黑影自天跌落,“砰”的一声砸在泉水中,落在她的面前。水花飞溅,打湿她华丽的衣裳。
命运用这种直接得近乎匪夷所思的形式将人送到她面前。
侍女惊慌起来,望着挣扎两下渐渐沉入水中的人,忐忑地问:“阁主,要救吗?”
坠下来的是一名年轻的男子,一袭天青色道袍,身姿挺拔,面容英俊。心口血肉模糊,怕是受了致命之伤。
她抬手,轻掸去袖口欲坠不坠的一滴水珠:“不救。”
老妇人扯了扯她:“夜光”
她漠然行过,看也不看一眼:“不救!”
老妇人叹口气,摇着头跟了上去。
沿路蜿蜒而前,行至迤逦的楼阁前。但见挑檐的门楼正中刻着秀挺严紧的三个大字夜光阁。
此处正是世人寻不到的夜光阁。此人正是世人口中又尊敬又畏惧的神秘阁主归夜光。
用了早饭,归夜光行入二楼闺阁,拨弄着线条繁复的星盘,似有所思,似无所思。良久,她推开星盘,靠于雕花窗户前,望着远处山泉中浮浮沉沉的男子,“受了重伤,又泡在水里,多久会死呢?一天,三天,五天?”
五天肯定能死了吧,五天都要泡烂了,死挺了。
韶光易逝,五日转瞬即过。
她窥天地之机,测姻缘之数,睹悲欢离合,早已将情字勘破,早已不欲沾染红尘。红鸾星动?傩面具下,一声冷冷的笑,她望一眼泉水中早已不动弹的人,用锦帕擦了手,慢条斯理地吩咐:“捞出来,葬了吧。”
侍女将人捞了出来,却未下葬,而是一径抬入厅堂,搁在她面前,跪下垂首道:“阁主,人还有口气。如何处置?”
归夜光:“扔回去。”
侍女:“”
侍女正要依令而行之际,老妇人拄着龙头拐,微抬了抬手:“先下去吧。”缓缓挪步,她慢声慢语地劝,“天道不可逆,天命不能违,丫头救人吧。”
沉默许久,归夜光自高高的座椅上行下,停在昏迷之人身畔,屈了身,两指拨开青色外裳,察看胸前伤势,却见原本鲜血淋漓好似洞穿般的伤口此刻已凝血结痂,旁侧隐隐长出新生肌肤。瞳子愈发幽深不可测,面具下,她吟出一声奇怪的笑:“原来如此。”
裙摆垂地如花般绽开,她缓缓跪坐下来,小指勾开衣带,将道袍连着中衣尽数剥下:“好,我救。”
二、
朱红的罗帐,暖香的锦被,轻薄的床帏低垂,隐约透出外面清幽淡雅的景物轮廓和秀挺端庄的丰姿丽质。云虚子醒来之时,睁眼见到的便是此等陌生场面。
昏迷前的画面历历在目,他下意识按向心口,却触到包扎整齐的缠绕的绷带,心知这条命侥幸留下了,轻舒一口气静静地躺好rs;。
帘外女子似有所觉,背对着他,缓缓启唇:“你醒了?”
对方问话,云虚子再不能装聋作哑,只得支着身子坐起来。不料锦被如丝缎般滑落,身前骤凉,他低头一望,顿时囧在当场,只见浑身赤条条不著一物。他向来放浪不羁,不甚将仪礼放在心上,但此刻亦不免尴尬,重又躺下拉了被子盖上:“我的衣服呢?”
“婆婆拿去缝补了。”她淡漠着,“此地不曾来过男子,一时未找到合适衣物,只得让道长委屈两日。”
“算了,也没什么。”他转眼看向帘外,“你救了我?”
她反问:“你认为呢?”
云虚子见这情状,知对方怕是不好相与,亦不多寒暄,于帐内拱了拱手道:“在下谢姑娘救命之恩。他日若有用得到之处,在下当全力相助,以报万一。”
帘外人:“什么事情都能答应吗?”
未料对方如此直接,云虚子稍顿。
帘外人又道:“如果要你以身相许呢?”
云虚子:“噗”
帘外人又淡漠了:“开个玩笑。”
云虚子:“”
微风吹,吹得帘外人衣袂翩飞。“云观主怎落得如此狼狈?”
云虚子微诧:“姑娘认得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