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春雪。 来到走廊的时候,舒蓝正好迎面遇到了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的程琅一行人。 程琅染回了黑发,身上那堆叮叮当当的耳钉项坠饰品也都摘下不见,样子看着顺眼了许多,但那副吊儿郎当的气质依旧没变。 舒蓝习惯性低头靠边站着,给程琅他们让路。 谁知程琅却在经过她身边时停下脚步。 “哟。舒蓝,你也来看衍哥?”他看着舒蓝随口捞了个话题,他其实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单纯想和她说话。 舒蓝抬头看他一眼,一双眸子沉静无波,随后又垂下眼帘,没给其他反应。 “舒蓝?”对着她的安静,程琅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操,你倒是开口说句话啊。” 他身旁的狐朋狗友们笑起来。 “哎唷,程琅你小子该不会还对她念念不忘吧?” “她现在还没和阿衍分呢,你就这么着急,朋友妻不可欺,小心阿衍找你麻烦……” 还有人嬉笑着对舒蓝说话, “舒蓝妹子,别理程琅这个傻屌,他就是闲得慌到处瞎几把撩!” 程琅回头瞪一眼笑得最凶的一个瘦猴,“吵个屁!” 他下意识抓上舒蓝的大衣袖子,想把她拉去安静点的地方。 然而一回身,却发现舒蓝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眉头蹙着,左眼轻轻眯起,右唇抿紧成一条线,显然是心情极差的模样。 “哎呀小美女生气啦~”朋友们还在起哄。 程琅对着舒蓝生气的样子愣了愣,却没有放开抓着她的手。 他心中动了动,迎上她的眼睛,“舒蓝,我实话跟你说了吧,陆衍之当初——” 有一瞬间,程琅几乎要脱口而出,关于当初他和陆衍之之间轻浮的追女生游戏。 话到嘴边,程琅却说不下去了。 “唉,操。”他扭头恼恨地咒骂一声,接着面对舒蓝,“我说,你还是跟我在……” 你还是跟我在一起吧,我对你肯定比陆衍之对你好。 可是他对她,肯定能比陆衍之对她好? 程琅也搞不清自己的心态。到底是真的有点喜欢舒蓝了,还是因为得不到而生出的占有欲在作祟。 舒蓝再好的耐心此时也被搅得烦了。 她皱着眉用力甩了甩手,将程琅拉住她的手甩开,冷眼扫了圈一群看热闹的学生,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背影孤冷得像在深冬独飞的蝴蝶。 程琅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不是滋味地又抓了把头发。 瘦猴似的男生跑上前捶了下程琅胳膊,凑在他耳边问,“喂,程琅,你觉不觉得刚刚舒蓝的表情像一个人?” “哈?像谁?”程琅莫名其妙。 “……算了,快去衍哥那边吧。”瘦猴犹豫了下,换了话题。 舒蓝刚刚的表情,特别像陆衍之。 陆衍之将要发火的时候也这样,敛着眉,左眼眯着,唇角抿起,整一个十分危险的信号。 也不知是舒蓝故意学的陆衍之,还是情侣间在一起久了会相互影响同化,总之他们的神情和瞬间的气场,都过于相似。 可这不是侧面表示,陆衍之和舒蓝处得很不错么? 瘦猴挠了挠头。 …… 一行人来到病房,寒暄过后,却发现室内气氛有些微妙。 暖气十足的房间内,陆衍之穿着浅蓝色的短袖病号服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拨弄着他面前一艘有些不太完好的……舰船模型?? 林若坐在陆衍之身边音色温柔地劝慰,林邈慢条斯理地坐在另一侧摆着牌局。 房间中间,一个长满痘的男生一脸纠结地在跟陆衍之道歉,“哎呀哥,我真不是故意的啊。不就是一个模型,要不我也给你整一艘出来?嘿嘿……” 换来陆衍之一个森冷的眼神,又被吓得胆战心惊。 瘦猴一头雾水,挤在林邈身边偷偷打听,“怎么回事?” 然后才知道缘由。 刚才舒蓝走后,林若本来想帮陆衍之把舒蓝的纸袋放回茶几,顺便看看舒蓝到底送了什么礼物给他,结果走到半路上,却被那个满脸痘的男生绊了一跤。 虽然林若没摔倒,但纸袋中的模型却摔了出来。破碎了一些地方。 此刻,陆衍之指尖拂过有些裂痕的舰船甲板,将那架被摔断翅膀的战斗机轻轻放回飞行跑道,而后才又抬眼看向长痘男生,面上结着层霜雪。 男生话都说不利索了,“诶,那个,哎呀……” 陆衍之却忽然舒展了眼角,淡淡嗤笑一声。 “一点小事给你吓成这样。出息。” 他意兴阑珊地靠向沙发背,像是玩腻了似的,把模型扔回纸袋。 “行了,放松点,我没放心上。” 有人打趣,“衍哥,你这玩笑过分了啊,看把人吓的……” “开局吧开局吧!”瘦猴不拘小节,早就受不了沉闷,推着扑克牌嚷嚷着。 陆衍之绕过林若的阻拦,又点了根烟,“这次我做东,赢的人寒假我请他去瑞士玩,或者去哪里都行,回来找我报销。” 气氛热络开来,“就等陆大少你这句话了!” 平常性格活跃的程琅却少见地没有多话。不知怎的,他有点眼红陆衍之收到的礼物,并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不珍惜了。 陆衍之这人骨子里骄傲嚣张,从来都把女生们对他的喜欢与爱意当成理所当然。程琅自然知道自己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比起陆衍之,他觉得自己至少会好好爱护舒蓝送的礼物。 …… 冬天的太阳没什么温度,薄薄地晒在身上也没几分暖意。 临近期末,虽然一堆纷杂烦乱的情绪和琐事,但舒蓝还是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 只不过偶尔仍会不受控制地想起陆衍之。 自那天从医院探望回来,她就再也没主动去找他了,也失去了所有勇气。得知他身体恢复出院,也没去看望。 陆衍之当然也不是会主动去找舒蓝的性格。 两人就这么互不相见着,一如同交往这几个月来的相处方式。 只是到如今,舒蓝才迟钝地发现,恋人间这样冷淡漠然的相处方式,似乎是不正常的。 考试周的晚上复习完功课,舒蓝缩在被窝里,把陆衍之从前送的八音盒放在掌心。 她一遍遍上紧着发条,一遍遍听音乐盒中那首微弱空灵的乐曲,发呆。 那些制作舰船模型所用的工具模型漆,早已被她全部收起封存起来,以后也不准备再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礼物了。 也再不去做小心翼翼讨好他的事情了。 可是,舒蓝潜意识里仍旧觉得陆衍之是个好人,虽然他说过那样轻浮的话。 他曾救过她两次。 一次是那天雨夜,他将她从马路危险的车前拉开。 还有一次则在更早之前,她甚至还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学长的时候……那天她回家抄近路去车站,在学校附近被外校的几个小流氓围住讹钱调戏,是途经的陆衍之帮助了她。 舒蓝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怀表外形的八音盒,最后把它收了起来。 遇到感情上的困扰,舒蓝才发现她已经没了可以倾诉的朋友。 唐绘心因为她瞒着她偷偷和陆衍之交往的事,近乎和她绝交,班里其她稍微熟悉的女生也没办法交心。 很快就到了寒假。下个学期舒蓝会恢复参加数学比赛,所以她照常在寒假上竞赛班,不可避免地在竞赛班里碰到唐绘心。 两人相见如同未见。 过年的时候妈妈在家做了些饺子,让舒蓝带去学校分点给竞赛班的同学,说是“搞好同学关系”。 竞赛班里的学生大部分都是家境普通的特招生,但见惯了学校里有钱学生的阔绰,对舒蓝带来的水饺兴趣缺缺,只有几个女生勉强接受了舒蓝的好意。 唐绘心坐在食堂角落,舒蓝捧着半罐水饺尴尬地在她对面坐下,把水饺推到她面前。 唐绘心瞟一眼饭罐,“哼”了声撇过脑袋,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 过了会又转过头,筷子夹起罐子里的水饺,沉默地吃了起来。 “喂。他对你好吗?” 过了很久,小半罐水饺快被吃光的时候,唐绘心忽然问舒蓝。“他”当然指的是陆衍之。 舒蓝蜷了蜷手指,垂下脑袋,没有说话。 …… 高二下学期,已经入春,三月的天依旧冷得很。 舒蓝在冬季校服外披着件枣红色的厚大衣,行走在教学楼的楼梯上。地区赛日益临近,她忙着准备数学竞赛,一心学习,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这三个月就没见过陆衍之。高二和高三在不同的教学楼,平常在学校基本碰不到面。 许多人都在私下传,陆衍之终于和舒蓝分手,又和前女友池静复合了。 毕竟陆衍之即将毕业出国,学校已经定好,而池静据说也和他去同一个国家和城市。 舒蓝对这些一概不闻不问,别人向她打听,她也什么都不说,像是真的和陆衍之伤心分手了一样。 这一天的午后有些阴郁,铅色的云层遮住了太阳。 冷风四起,很快天空中飘起了淡白的薄雪。 舒蓝正在教室里算题。 突然间,原本还有些吵闹的自习课,整个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教室门前那个脸庞深邃沉冷的人——高三的陆衍之学长。 陆衍之来找舒蓝了。 舒蓝本不想搭理陆衍之,但顶着这么多双眼睛,只能无奈地放下笔离开教室,跟着陆衍之走。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教室里便瞬间爆发出火热的议论,还有人溜去其他班级嚼八卦。 这是陆衍之第一次来低年级的教学楼找人,几乎引起了小半个年级的轰动。 一堆人悄悄跟在两人身后,见到陆衍之带着舒蓝在走廊拐角停住了脚步。 “你最近日理万机?忙到没空见我?”他开口,语气很淡,话语里却带着嘲讽。 舒蓝盯着自己的鞋尖,不说话。 他微微蹙眉,“说话。” 舒蓝扭头,看向飘落在栏杆上的六角雪花,依旧不声不响。 陆衍之耐心不够好,走近两步,加重了语气,“你他妈哑巴了?” 她缩着肩退后,望着楼下青松针叶上薄薄的新雪,摇头。 右手忽然被温热的手掌拉起,手中被强迫塞入一只冷硬的物件。 转头一看,是一只最新款的手机。 “里面有我的号码。下礼拜我飞旧金山,之后待国内的时间不多,有事打这个电话。” 舒蓝收了收冰冷的手指,随后把手机重新放回陆衍之手中。 她不需要。 可伸过去的手却收不回来了。陆衍之的大掌包裹着她单薄的手。 他的手比她的要暖得多,几乎能捂热她冻结的指尖,让她忍不住贪恋。 “陆学长,” 这段日子积郁的情感随着这一丁点的温暖,终于冲破内心桎梏,宣泄而出。 舒蓝嗅嗅鼻子,下了个决心, “陆学长,你有……” 你有真心喜欢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