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针头猛地刺进皮肤,林梦以不留一点余地的把最后一支抑制剂全部推进静脉。
沸腾的血液渐渐平静了下来,他顺着墙角滑倒地上,手里的针管滚到一旁,他浑身泄力,嘴里吐出滚烫而颤抖的气息,修长的脖颈仰成一道优美的直线,在幽暗的街角里泛着莹白。
几米之隔的街道,阳光普照,街上的人们体面而光鲜,没人会想到仅仅走几步路就能看到的街角里,有一个衣衫不整的Omega,刚刚喂了自己一管烈性抑制剂。
几分钟后,林梦以整好西服,把针管扔进垃圾桶,拿着公文包衣冠楚楚地走了出来,面不改色地加入了行人如织的上班大潮。
隐秘的一切似乎只有天知地知他知,没有留下一丝痕迹,除却他微微发软的双腿和空气中隐约漂浮的一缕甜美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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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日当空,半吨的蝉在树上自信而倔强地高歌,裴延蹲在树下,球衣已经卷到了领口,露出大片性感的麦色肌肤,胸腹的肌肉让操场上一群刚刚分划出腺体的小O和小B们口水连连。
裴延毫不自知,他五官都快被太阳晒得扭曲了,此时蹲在树下半点儿形象也没有地吃一个冰淇淋。
“诶,裴哥!刚刚我那个三分进得怎么样?”一个阳光的高个男孩儿朝他跑来。
裴延看也不看他摆摆手,“不行不行,再练。”
“靠,”男孩儿说:“裴哥你刚才看了没有啊,我没练球,咱班跟三班对打呢。”
裴延这才顶着大太阳往远处看了一眼,把最后一口冰淇淋塞进嘴里,“费什么话,去,给老胡教的那帮小废物们开开眼。”
“好嘞!裴哥,等着看我们的!”男孩儿拿着球跑远了。
谁能想到,别的班那些OOBB们心里的梦中情人,竟然不是他们的同龄人,而是一名青春年少的体育老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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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梦以今天第五次拿出手机查看邮件,还是没有消息。
他把房子挂出去找人合租,在超一线大都市里租一个看起来过得去的房子,房租绝对不是他这种刚入职没两年职场新人承受得起的,他思前先后,决定还是找个人分担一下。
条件并不是很苛刻,不是A不抽烟不酗酒不打牌,不能爱点外卖不能沉迷游戏不能有一个粘人的对象,爱卫生爱收拾,宠物不能有衣服不能有太多,嗓门不能太大不能太爱吃辣,要是会做饭并且喜欢安静就更好了。
这么宽松的合租条件,他地段这么好的房子,房租分摊下来也不是很多,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天了,还是迟迟没有人找他合租。
不过,比起合租,目前还有一个更值得他担心的事情——他的抑制剂用完了。
他十五岁性别分化结果出来后,被医院告知是omega,全家人高兴坏了,他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是bata,家里亲戚只有一个远房表哥分化成了alpha,全家都庆祝了好几天,而他就是家族唯一的omega。
据前年的一次人口普查结果显示,ABO性别比例呈现明显的两极分化,bata是数量最多的,alpha其次,omega最少。
alpha体格健壮,信息素强大,对omega和bata都拥有着绝对致命的吸引力,占据着社会上最显赫的地位,享受着最优先的资源。
社会的普遍规律使然,资源不可能做到均分,绝大部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alpha无疑是那“少数人”。
而omega更为稀少,他们体质柔弱,性格乖巧,成年后受到户口所在地保护组织协会的保护,待到法定婚龄,优先安排给社会上层人士——即有钱有势的alpha相亲,然后AO结合,继续延续着这个尊贵的血统。
所以他们家能出一个omega简直比77年恢复高考后农村出一个大学生的几率还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五服内的亲戚全都沸腾了,坚信家族基因改造大业由此开启。
而唯一不高兴的恐怕就是林梦以自己了。
他压根儿没想过自己会分化成一个omega,那么脆弱、那么需要依赖人的一个性别。
他的梦想是当一名律师,独立、自主、顽强,在法庭上手持达摩克利斯之剑,代表宪法维护当事人利益。
他怎么能是一个omega呢?那几乎是一个躺赢的性别,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工作,只每天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就是毕生的事业了。
还有人说omega是生育机器,事实也差不多就是如此,一个omega一生不知道要为alpha生下多少个孩子,只为了维护这血统尊贵的家族的兴旺。
林梦以那时正是中二的年纪,不懂社会的险恶和躺赢的快乐,一心觉得这是在羞辱他,觉得自己是要干一番大事业的男人。他越想越可怕,越想越觉得自己一生就要毁在这个性别上面了。
最后,他不林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做腺体切除手术,气得他爸噼里啪啦耳刮子甩他甩得震天响。
与家人冷战了一个月,结果是各退一步,斥巨资买了极其稀少的omega抑制剂。为什么它贵呢?因为它少。为什么少呢?因为根本就没什么人需要这东西,一般是在发情期到来时小O身体实在受不了连着七天被人压在床上弄,才会买这种东西。
从那以后,他跟家人的关系也破裂了,他拿着一箱抑制剂,伪装成beta,开始了他在大都市的寻梦之旅。
而就在今天上午,他箱子里总觉得源源不断的抑制剂用完了,而且每个人的购买权限有限,他已经不能再买了。
他愁的两天没吃下饭了。
同事陈越坐在椅子上向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扭头看隔壁的林梦以,“哎,小林,你房子找到合租的了吗?”
林梦以有些惊讶,但面上没显露,“你怎么知道?”
“哦,那个,我有一个朋友,最近想租房子,我就帮他注意了一下这方面的消息,正好就看到你挂出去的消息了。”
他点头,克制道:“还没有。”
陈越观察他神色,说:“要不我把你房子推荐给我朋友?他人挺好的。”
“嗯,可以,谢谢。”
陈越暗自打量着这个同事,他们是双人办公室,而两个人每天说的话不超过十句,其中九句还都是跟工作相关的。
陈越余光里偷偷看他,这是一个很漂亮的bata,身材修长清瘦,皮肤光滑白皙,单是看外貌甚至超过了很多omega。
不同的是,omega是他们这些bata可望而不可即的梦,而眼前这个叫林梦以的男人,和他们一样,只是个bata。
他知道,公司里有不少人都在偷偷打听这个bata的信息,光是问到他这里的都数不清多少个了。而这个人本人,清心寡欲,一片淡薄,仿佛视情爱如粪土,每天清清冷冷地来上班,认真工作,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下班。
把无数追求者堵到了门外。
陈越出去打了个电话,“赵经理,我给他说了,他同意了,到时候我帮您把合同签了,您直接拎包过去就行。”挂了电话,陈越朝里看了一眼,心想希望林梦以不会怪他,毕竟,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不过是帮他“相了个亲”,对方还是个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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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裴,你真从家里搬出去了?”胡三三一边擦汗一边问身旁正冲着空调吹风的裴延。
“那还有假,你到底要问几遍?”
“不是,我就是纳闷儿,”胡三三转过来叉着腰看他,“你们死有钱人是不是不作活不下去啊,放着家里的煤矿不去继承,非要来这儿当体育老师,放着家里大别野不住,非要找人合租?”
裴延笑着说:“我们死有钱人住别墅,不住别野。”
“我连别野都没得住,你到底怎么想的?”
裴延把空调又往下调了两度,说:“你不懂老子的痛,我爸不让我碰篮球,那他妈是要我命,我怎么可能顺着他去管理什么公司,我连有限公司和什么有限责任公司的区别都分不清,家里的矿,呵呵呵呵,给我哥继承吧。”
胡三三摇摇头,“我真不懂有钱人的痛苦,我太肤浅了,亿万家产哪里有我的梦想重要——”
裴延朝他屁股上踹了一脚,“上你的课去吧,你个土鳖,滚蛋。”
“嘿嘿嘿我没课,”胡三三擦完汗往椅子上一坐,“那你现在住哪儿啊,要不要哥们儿给你提供一个收留所,咱俩单身男人组合一下?”
裴延嗤笑一声,“我向来不对兄弟下手。”
“?”胡三三愣了,“什么意思,你想干嘛?”说着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你想......”
“想什么想,我就是要求比较多,怕你受不了我,再绝交什么的就不好看了。”
“......那你干嘛要合租,自己租一个不就好了。”
“没人说话我会闷死,”他看了眼胡三三一脸倒霉样,说:“放心吧,老子已经找到合适的房子,我看那房东事儿比我还多,应该是个讲究人,差不了。”
“租好了?在哪啊?”
“金融中心往西那一块儿,”他顿了顿说:“不算租好,我没联系上那租主,他就留了个邮箱,我早忘了我邮箱密码是什么了。”
“那怎么办?”
“好办,”裴延咧嘴一笑,“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下班了直接去他家门口堵他。”
“阿嚏——”林梦以揉了揉鼻子,每月发情期来时,都是他身体最脆弱的时候,打完抑制剂就更脆弱了。
他收拾好东西,下班了。
他不敢坐地铁回去,因为他身上的味道还没散干净,地铁上人太多,而且这种时候任何A的或者是B的信息素味道,对他来说都是刺激,或者说伤害。
他带上口罩,打车回了家。
下车时天已经黑的透亮,月亮刚刚从西边升起,低低地挂在屋檐上。
房子是老式阳房,没装电梯,楼道的灯还坏了,他住六层。
夏日的气温裹挟着楼道里瓜果植物的味道,他把口罩摘下放进兜里,还好刚才的司机只是一个bata,还是个信息素不强的bata。
他摸黑上楼,楼道有些闷热,一点点味道都会被高温发酵的很浓很远。
例如此时,他感觉空气中有一丝异样,还没等再感受一下,他迈出去的腿瞬间就软了,顿时像被一双大手扼住了脖颈,呼吸都有些不畅。
这是、这是——alpha信息素的力量。
太强大了,其实味道并不很浓,但现在的他根本承受不住。
这是谁家来客人了吗?
他一鼓作气跑上楼,却觉得那股力量更强大了,他刚要拿钥匙,突然听到脚边传来一个声音。
“喂。”
他吓了一跳,钥匙“啪嗒”掉到了地上。
他忙低头看,这才发现他家门口蹲着个人。
“!!”一瞬间肾上腺素飙升,林梦以差点儿没叫出来。
那人站起来,是个很高大的男人,看样子蹲了挺长时间,“你怎么才回来?”
黑暗中林梦以看不清他的脸,但现实告诉他,这人是个alpha——他一定是个alpha。
只是这样微微一靠近,林梦以就觉得浑身像过电一般,那人信息素随着汗液蒸腾到四周,刺激得他喘不上气来,一切身体功能都失效了,开始不住地发起抖来。
裴延浑不自知地抖了抖衣领,说:“你这儿也太热了,里面有空调吧......”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眼前这个清瘦的男人......晕了?
林梦以醒了,睁眼是自家天花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