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觉得心情十分复杂,她在穿越前演的最后一出戏,叫做《我是大美人》,穿越以后,演的第一出戏,约莫也能叫《我是大美人》。 “这是老天爷对我演烂片的报复?”她心中喃喃,又很快自嘲一声,“嘿,如果这真的是演烂片的惩罚,那演艺圈早成人口失踪的重灾区了。” 第二天,她在王妈的叫唤中醒来,一睁眼,王妈在蚊帐外逆光站着,声音平的像一条直线:“小姐,该起床洗漱了,老爷给您带了一对稀罕物回来。” 宁宁从床上爬起来,正想找面镜子对着洗漱,王妈已经拿着一张热帕子过来了,给她擦完了脸,又手脚利落的帮她梳头穿衣,甚至连牙都帮她刷了,最后跪在床下,将两只绣花鞋轻轻套在她脚上。 ……接下来该不会要抱婴儿一样的抱着她走路吧?宁宁吓得赶紧跳下床,朝外走到一半,身后就传来王妈的惊呼:“小姐!你的脸!” “我的脸怎么了?”宁宁摸着自己的脸道。 王妈拿着一张面具走过来:“老爷说了,你的脸只有他,还有你未来的丈夫能看见,除此之外,不能给第三个男人看见。” 宁宁笑道:“要是不小心被第三个男人看见了呢?” 王妈说:“那这个世上就会少一个男人。” ……你明明是个女佣,为什么说话像个黑社会杀手? 两人来到院中,阳光明媚,院子里的梅树下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铺着厚厚的毛垫,王妈扶着宁宁在椅子上坐下,此时宁宁浑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风,连双手都套在一双蕾丝白手套里,严实的程度的叫她觉得自己像个麻风病人。 对面,曲老大驱着一对少年少女过来。 “你天天呆在家里也是闷。”曲老大笑着甩了下手里的鞭子,像街上耍猴戏的艺人,“叫他们两个表演几个戏法给你看。” 宁宁咦了一声,身旁王妈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宁宁嘴里这样说,心中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她是看电影的时候穿越的,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她的穿越,会不会跟那个诡异的电影院有关?一直以来找不到证据,直到她看见对面这对男女。 左边是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身形消瘦,沉默寡言,一次也没抬过头,一直盯着自己脚上的黑布鞋,叫人看不清他的容貌。 右边的少女却全然不同,她一直在偷看宁宁,像是要从眼睛里伸出两只手,掀开她脸上的面具,看看背后的真容。 曲老大一巴掌打过去:“看什么看,低下头去!” 那少女半边脸肿了起来,低头不再看宁宁。 宁宁深吸一口气:“爸,你别打她。” 你打的这个人叫李秀兰,是人生电影院门口那张海报上的女主。 “好,那就不打了。”曲老大对她和颜悦色,转头对李秀兰还是凶凶喝喝,“还不快给小姐表演一段杂耍?” “是。”李秀兰低头走向宁宁,一边走,一边亮出一只九连环来,她的手指极灵巧,十指一翻,就是一只灯笼,再一翻,又成一只元宝,之后花样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官帽,牡丹,彩鸟,甚至一辆自行车,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没人注意到的是,随着她的翻弄,她的脚步已离宁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最终,九连环化作一条长索,李秀兰几乎是使出浑身力气冲了过去,拿长索勒住宁宁的脖子,眼睛看向曲老大的方向,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放我走!”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只肩膀就从她身边撞过来,将她撞出去了几米。 李秀兰哎哟一声,跌坐在地上,看清对方以后,她绝望的喊道:“陈君砚!” 宁宁胸膛起伏片刻,转头看着身旁扶着她的少年。 一张受天地所钟的侧脸。 一般的美人或者美在眼睛,或者美在鼻子,或者美在嘴唇,又或者美在下巴,唯他得天所爱,脸上五官无一不美,即便是一个侧脸,也如上苍执笔,以他身旁的淡淡暖阳为纸,一笔勾勒出一个极优美的弧度。 宁宁同样见过这个侧脸,在人生电影院门口的海报里,男主角,陈君砚。 曲老大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他几步走向李秀兰,在宁宁以为他要拿鞭子抽人的时候,他将鞭子往地上一丢,弯腰抓住李秀兰的头发,然后将她的脑袋狠狠往园林石上砸。 “叫你动我女儿,叫你动我女儿。”他的面孔一点也不狰狞,相反还十分冷静,就像手里在砸的不是人头,而是一颗土豆。 李秀兰先头还在惨叫,但渐渐的叫不出声来,只留下脑袋砸在石头上的声音,咚,咚,咚…… 佩戴红领巾长大的人根本接受不了这画面,宁宁大叫一声:“爸爸!别打了!她快死了!” 曲老大动作一停,急忙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血,非但没擦干净,反而弄得一脸粘稠,连两撇小胡子都被染成了红色,他转过头,对宁宁露出一个跟平常一样的,慈父的笑容:“宁儿别怕,爸爸这就打扫干净。” 说完,他继续保持着这样的笑容,一手继续擦着脸上的血,另一只手拽着李秀兰的头发,将她一路拖行出了院子,身后蜿蜒出一条长长血痕。 宁宁颤声问左右:“爸爸要带她去哪?” 王妈淡淡道:“她该去的地方。” 宁宁有点犯晕,你不是个女佣么,为什么说话像个黑手党教父? 一旁的陈君砚犹豫一下,轻轻道:“她伤了小姐,怕是命不久了。” 啥?这就要死了?宁宁急忙转头对他说:“我已经原谅她了,你快去,叫我爸爸放了她。” 陈君砚看了眼对面地上的血痕……然后低下头不说话了。 要不是清楚曲老大的内心是个重度女儿控,宁宁也是不敢伸张正义的,她深呼吸两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腿软又重新掉进去了一回。 王妈在身旁张开手臂,做出了抱婴儿的姿势…… 你走开啊!!宁宁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沿着眼前那条蜿蜒的血路追过去。 “小姐,她这是罪有应得。”王妈追了过来,“无论在什么地方,下人袭击主人家的小姐,都是一个死字。” 宁宁心中一叹,她也不是圣母病发作,非要救一个想要伤害自己的人,只是一个李秀兰,一个陈君砚,两人关系到她心中的一个猜想,在证明这个猜想之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两个出事。 所幸宁宁走得慢,曲老大拖着个人也走得不快,她很快就追上了对方,喊了声:“爸!” 曲老大脚步一顿。 宁宁赶紧加快脚步绕到他身前,指着他脚下的李秀兰说:“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我想要她!” 过了几天,脑袋上裹了一圈白布的李秀兰跪在外头,双手用牛筋反绑在背后。 隔着一张珠帘,宁宁坐在里头,风摇珠帘动,碎碎声响。 “你要感谢小姐。”曲老大负手踱在李秀兰身后,“要不是小姐为你求情,老子早把你剁烂了喂狗。” 宁宁发誓她看见李秀兰偷偷撇了撇嘴。 “拿过来!”曲老大也看见了,他脚步一顿,朝身后喊道。 王妈双手捧着一个木盒子过来,说来奇怪,这个李秀兰天不怕地不怕的,这盒子一出现,她就像见了猫的老鼠,浑身抖如筛糠,汗水直从她额头滴至地面。 宁宁不明白,她看起来死都不怕,怎么会怕这个盒子。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曲老大拖着木盒子的手穿过珠帘,“宁儿,你选一个丢给她。” 宁宁实在有些好奇,伸手接过木盒子,放在腿上打开。 盒子里是一堆木人,不,木人只有三个,其余都是些小动物,还都奇形怪状。宁宁举起一只小狗木刻看了看,那狗儿四肢小巧可爱,却生了一张扭曲的人脸,宁宁皱皱眉头,看着有些不舒服,外头的曲老大却道:“这只小狗不错。” 地上的李秀兰尖叫一声,惊得宁宁手一抖,小狗跌回了盒子里。 “不!不!不要给我这个!”她朝宁宁凄厉惨叫,因为跪在地上不能走路,干脆用膝盖一路跪行过来,“给我别的!给我别的!” 曲老大一脚将她踹了回去,冷冷道:“谁许你在小姐面前大喊大叫的?” 李秀兰伏在地上嚎啕大哭,曲老大却在她身旁哼起调子来,那调子传入宁宁耳里,令她如遭雷击。 因为这支调子她听过。 在人生电影院里,在电影开幕的时候,一个同样的声音,一个同样的调子,在她耳边缓缓响起,区别在于一个只是哼调子,一个却唱出了词,那歌词是:“拐得儿,令自择木人,得跛者、瞎者、断肢者,悉如状以为之,令之作丐求钱。” 宁宁的汗再次淌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的坐在座位上,觉得腿上的木盒千斤沉,压得她动弹不得。 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她应当是穿越到了一部电影里。 一部名叫《民国马戏团》的电影。 门口的海报上有陈君砚,有李秀兰,还有一个盒子……宁宁低下头,现在那只木盒子就躺在她的腿上,它将决定男女主角,决定影片里许多人的命运,甚至决定整部电影未来的走向。 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