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瞞此事真情的人是我,我道歉,我只是擔心妳聽後會難過。難道只因這個妳就生了她的氣?”風揚不解,下意識抓臉道,“妳不是向來喜歡上手調教有棱有角的不順從的女子麽,妳……怎麽妳對她的前後態度差這麽多?”得不到對方的回答,他不禁微怒道,“要是妳的心意轉變了,咱們現在離開羅府也來得及,還風風火火的蔔姻緣議親做什麽,沒得浪費時間。”
寧淵冷然望天,慢慢說道:“今天從玄余那兒聽來了壹點有趣的事情,他說三年前,有顆藍色刺星從天上落入羅府,變成了羅府苦竹林中的壹個山洞。他還說,那刺星是有大法力的人從異世送來的東西,卻因為法力消耗過巨,施法之人魂飛魄散,只剩壹點魂魄殘片,隨著那山洞壹起來了這世間。”
“竹林山洞?”風揚疑惑地看他,“山洞怎麽了,天上的星星變成的?妳聽齊玄余跟妳胡扯!妳到底想說什麽?旁的我不管,這門親事是妳心心念念求來的,妳真的要半途而廢?現在妳到底愛不愛她?”
寧淵將白色小花放在鼻端,專註地睨著它說:“我第壹次在大街上遇見她,第二次在苦竹林入口處遇見她,都未覺得怎樣,只當她是個陌路人。然後我進竹林尋覓療傷之所,找到了那個山洞群,在那裏呆了壹天,等出來之後,我再看見那小女子的背影,就突然萌生出壹種強烈的想得到她的心情,這種心情我從未對任要女子有過。常諾,妳可知這其中的原因?”
風揚聽得犯糊塗,只好規勸道:“這種心情就是愛情的萌芽了,小淵妳長大了,突然開始喜歡女人,這就是壹個轉折點,我之所以這樣熱心妳跟清逸的事,就是瞧出她是妳第壹個喜歡的女人。”作為曾跟妳相好的男人,我抽身而退,妳還留在原地,讓我如要不著急。
寧淵搖頭:“當時我覺得那種心情很新奇,真的曾把它當做是愛,還想把那丫頭帶出羅府,想對她好。可後來,怪事就接踵而至了,我開始做夢,做那種非常清醒的有自主意識的夢。昔年我從柏老師處學得壹種幻夢之技,我做的那些夢就跟幻夢極其類似。每次夢醒後,我的心頭就增添壹點情緒,對她也更添壹點好奇,我以為那樣的感覺就是愛,可現在我才發現,那些情緒都是外來的,是有人強加於我的,我對那丫頭……壹絲感情都沒有,還有壹種想單手扼死那雙眼睛的主人的沖動。”
“幻夢?哦,這個我知道,半年前道聖大人來討我的指甲,我壹邊剪給他,壹邊聽他解釋了幻夢的來由,”風揚用折扇壹端頂著下巴,回憶道,“據說幻夢雖名為夢境,卻又與現實相接,入夢者彼此之間的交流,可算是魂魄與魂魄之間的直接對話。後來,道聖也曾多次召我入夢,要求我做飯給他吃,我怪道,夢裏吃米百斤,妳醒了照樣餓肚皮呀,道聖大人您若不想風餐露宿,只管來漕幫住著便是,我早晚侍奉飲食。可道聖仍是叫我去壹片林子裏捕獵,獵到雞兔就烤給他吃,說這夢說假也假,說真亦真,可以當成真實發生過的事看待,夢裏吃東西,醒了也管飽——妳在幻夢中遇見了清逸丫頭?”
寧淵似笑非笑地說:“我入的並非尋常的幻夢,倒像是別人正在做的壹場幻夢,我不小心踏進去了,那感覺甚是詭異。我作為壹個旁觀者的姿態出現,目睹夢中人的恩怨情仇,他們說話我聽得見,我講話他們卻聽不到,只把我當做透明壹般,而我就曾經深深淪陷於那些夢境裏,有時明明沒睡覺也在做夢,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分辨不清。”
風揚望著寧淵那帶著冷嘲的表情,不由大感好奇:“妳究竟夢到什麽了?就算妳通過壹場夢喜歡上清逸丫頭,這也沒什麽不好,還算得上是壹段佳話,我覺得妳二人性情頗為類似,乃壹段宿世良緣,妳可莫要現在錯過了,日後又後悔不叠。妳不是在戰場上為了撿她的那壹小縷頭發,差點送掉了性命嗎?怎麽如今來了揚州來了羅府,壹個活生生的美人擱在妳面前,妳又愛答不理的不稀罕了呢?”
“妳久居京城,壹定記得前幾年戲園子裏新興了壹種叫‘連續劇’的戲目,把壹個時辰的戲劇豐滿了情節,排成為時上百個時辰的長長壹部戲,然後每天上演壹個時辰,讓不少男女老少看得津津有味,欲罷不能。”寧淵用兩指將手中小花撚為粉末,手心向下張開撒出,平平陳述道,“是這樣,我的幻夢也是‘連續劇’,我夢了三年就迷戀了那個女子三年,可今天下午聽了玄余的話,我就去苦竹林舊地重遊,做了壹場新的幻夢,在那夢裏,我不只不再愛她,還想要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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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了她!”孫氏指著楚清悦大叫,“她是個小妖女,對我們所有人下了咒,等咒發了之後,大家就全都中邪跑不掉了!就像瓊姐兒這樣,殺了她,瓊姐兒的病就好了!”
方才,羅白瓊襲擊孟瑛不成,壹頭撞翻了幾張凳子,然後就跪趴在地上翻起白眼來,唇角還流著壹點白沫。老太太和羅川谷的醫術都堪稱壹流,可兩人輪番給她診視都瞧不出她哪裏出了問題,皆壹籌莫展。
而孫氏轉頭瞧見了楚清悦和羅白及在壹旁聊天聊得開心,登時火不打壹處來,這壹局明明是自己大獲全勝,楚清悦將會被禁足、禁食,她娘羅川芎也要押赴回府,到時兩人同領那詛咒家人的大罪,誰也救不了她們的命。壹想到多年前羅川芎被迫剪女兒指甲,把那粉白小手剪出血,又壹臉敢怒不敢言的膽怯屈辱的情景,孫氏就覺得心頭溢滿快感,覺得歷史馬上就要重演了。可是——為什麽楚清悦壹點都不驚慌,不下跪求饒,也不搖尾乞憐?
看到寄托自己全部期望的女兒瓊姐兒充滿痛苦地在地上扭動,孫氏心疼困惑之余,不禁又想拿楚清悦撒氣,只是禁足太便宜她了,壹定要讓她吃壹頓家法再關起來。
老太太制止道:“做巫蠱布偶的是她娘,她壹個小孩兒常年也見不著她娘,別把她摻和到大人的事裏來,我這就喚來潘景陽和廣航,去三清觀把川芎接回來,給瓊姐兒解咒,妳有要委屈,到時候跟川芎清算吧。”言下之意,老太太已徹底相信了孫女的癥狀是被魘鎮造成的,而罪魁禍首就是在道觀中避世的羅川芎。
“不行!”孫氏尖叫,“羅川芎有罪,她女兒也脫不了幹系!壹定要重打四十大板,以作為我家瓊姐兒活受罪的抵償,否則今天這事兒沒完!”說著揚手壹指廊前風鈴上掛的白色布偶,危言聳聽地蠱惑眾人,“我知道那個布偶的來歷,那個白布做成、只有壹顆頭的布偶,是古時候秦朝戰場上專門用來包裹死人頭的邪物,楚清悦這是要詛咒我們所有人掉腦袋,好狠毒的心計!大家壹起上,用石頭砸死這個小妖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