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翠兰一听,当即腿一软,幸亏姜澜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才没有栽跟头。 “妈,你急啥。”姜澜安慰,“还没听是什么事儿呢。” “对对对!”刘翠兰伸了只手猛锤胸口,或许是这俩月饿得太过头,又或许是最近大喜大悲的事太多,她只看见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直闪小亮星子。 刘翠兰晃晃脑袋,拽着姜澜冲花棉袄女人迎去:“三子他妈,俺家狗子——” “啥情况俺也没见着!”口还没张完,赵婶一裹花棉袄远远地边跑边喊:“俺家小三子不搁学校教数学嘛,他刚急赤白眼跑回来,说得老吓人了!” “说啥了啊!”这世上当妈的,哪个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孩子出了事自己赶不到边上!刘翠兰红着眼眶半天盼不出个下文,急得直跺脚。 赵婶跑了不少路,这会“呼哧呼哧”喘上十几个来回才缓了过来。 她粗黑的眉毛一拧,扯着嗓子倒豆子一样地倒了出来:“小三子上课提问二狗,想检查一下他的知识水平,本来多好的事儿呐,可谁知道二狗子刚站起来突然一个跟斗就栽了下去!” “脑袋呐——”赵婶像模像样地伸手冲着泥地一划拉:“就这么撞地上去了!” 刘翠兰膝盖又是一软,扶着门框子起不了身。门框子上的木头倒刺扎了一手,她也觉不出疼来。 倒是姜澜在旁边恨不得捂住赵婶的一张嘴,这阿姨纯粹来添乱的吧! 她问:“然后呢?” 赵婶一瞥姜澜,唱大戏一样地吊嗓子:“然后老吓人啦!狗子眼睛死命朝上翻,连块黑的都瞅不见,嘴里还直吐湿泡泡。俺家三子上去往他嘴里塞木棍,二狗子跟鬼上身一样直踹人!给俺们三子手都踹青了!然后就眼一翻,没了动静!” 末了,还补充一句:“这不,俺们三子课都顾不及上了,赶紧差俺过来通知你们!” 话里满满都是邀功的意味,还顺便活灵活现地还原了一下现场。 姜澜心“咯噔”一声,凉了大半——这症状,怕是羊癫疯啊! 搁现代都不一定治得好,更别说这个年代了。 再看刘翠兰,已经是瘫烂泥一样地窝在地上,颤抖着身体在那碎碎念:“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姜澜皱眉,人还没死呢,有什么对不起的。她朝赵婶招呼:“赵婶子,您搭把手,帮我把妈扶进去成吗?” 赵婶看起来也是热情,一推姜澜的肩膀:“你快去小学瞅瞅啥情况,俺一人能扶进去!” 姜澜道了声谢,又冲刘翠兰嘱咐:“妈——” 刘翠兰一抬眼,虚着神朝她看,眼底浊了一大片。姜澜觉得不妙——刘翠兰这俩月全靠一股劲儿撑着,二狗要是出了事,她怕是也活不成了! “没事的,妈。”姜澜劝:“二狗子命硬!我现在就去看看咋回事,一会把二狗也捎进城里,找医生看看!一针下去准没事儿!” “进城...”刘翠兰嘴唇干裂发白,突然像是抓住了希望:“对对!你一定得带狗子进城看看,城里的医生老灵了,妈等你好消息呐!” 姜澜直点头,出了门就冲记忆里的学校冲。 近萍乡本来不大,昨晚又跟蒋铁德来回来地兜上一圈,不一会她就摸到了地方。 小学看起来灰扑扑的,老远“近萍乡小学”五个大字红得直晃眼。 姜澜都不用去细找教室,就瞧见校门口立着个男人。男人个子中等偏上,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模样看起来还算周正。 “蒋蓝!”那男人远远地就开口招呼,等姜澜跑近时,扔烫手山芋一样,把怀里的二狗子扔给了她。 蒋蓝这身体本来就瘦弱,硬生生接了个小孩儿差点跟着一头栽下去。抱稳后,姜澜伸手去摸二狗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怕是还发着烧。她又一撩二狗的上眼帘子,两大黑眼珠还能滴溜溜地动一动。 姜澜索性一巴掌拍上二狗的脑袋。 也是巧,二狗立马回了神。他嘴角湿拉拉一片,淌着哈喇子开口:“姐...别打...疼...” 她这才是放了心。 赵婶家的老三一直在旁边睨着眼看,姜澜突然一抬头,吓得他一激灵:“干啥?” 姜澜咬咬牙:“借我三角钱,以后还你!” 生死面前,老三也不多问,立马掏了钱。 姜澜抱着二狗就朝车站跑。 近萍乡位置偏僻,去城里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等三小时一趟的车。天冷风还大,车站活人都不见一个。姜澜抱着二狗都快急哭了,她把二狗裹进厚棉袄里,心一抽一抽地疼。 二狗一冷一热的交替上几回,终于是能自己睁开了眼。他用小手摸了摸姜澜的脸:“姐,俺没事,俺就是不喜欢李老师。” 姜澜白他一眼:“没事儿你瞎抽抽?” 二狗脑袋往里缩了缩:“俺也不知道,李老师可凶了,全班最不喜欢我。” 他手指往嘴里一放,嘬得来劲儿——咸咸的还挺鲜。“俺刚刚答不上来,一急——就抽抽了!” “别瞎舔,都是细菌。”姜澜拽出二狗的手指,嫌弃地往裤子上蹭了蹭。 “啥是细菌呐?” 姜澜没回答,远远的,一辆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这年头的车不分大人小孩也不管活人死人,只要长了颗人头,都是一角五分一张票。车里不透风,人也没多少,还挺暖和。 姜澜随便捡了个座位坐下,旁边是一对年轻夫妻,怀里也抱了个娃。 夫妻脸上愁云惨淡的,估计正遭着罪。姜澜不搭腔,光是闭眼靠着座位。可她不搭话,不代表二狗不手欠。屁大点的男孩子,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他好了伤疤忘了疼,暖和起来脑袋屁股哪哪都有劲,干脆伸了只手去招一边的女娃娃。 女娃娃看起来挺小,咿咿呀呀地吐不出句话。 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姜澜只能赔着笑地搭起了话:“你们也进城呀?” “哎——是啊。”妻子不作声,他丈夫叹了口气:“俺娃病了,卫生所死活不给看,非得让俺们进城找特约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