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春雨绵绵,陌上翠柳碧树芳草萋萋,行人不闻欢笑,远处隐隐传来哀哭之声。顾嬷嬷带着燕儿乘着马车缓缓来到寺中,代孟纤棠在佛祖面前为先人敬香。 孟纤棠未出嫁前,就在地藏王菩萨座前供奉了一金盏功德灯,这灯为谁所供孟纤棠并没有说,只在清明这日让顾嬷嬷来寺中为供灯添些香油钱。 燕儿想着为孟纤棠求一道安胎符,便到大和尚处请求加持。偏巧李金缕身边的大丫鬟也来寺中进香,她认得燕儿是孟纤棠的人,便留心她的举动,见她求了安胎符,心中猜测孟纤棠是否已有身孕。 燕儿谢过大和尚的加持,刚走出殿门便被人撞了一个趔趄,她抬头一看来人竟是李金缕身边的大丫鬟。她心下警惕,后退了一小步笑着施礼道:“我说今天怎么左眼皮一直跳,像是要遇见什么好事呢,原来是碰到碧玺姐姐了。” 碧玺却冷笑道:“走路也不长眼睛,被鬼捂住眼了么,将我撞得这般疼。要是这般笨手笨脚冲撞了你家夫人,还保得住你家夫人腹中的孩子吗?” 燕儿心中一惊,孟纤棠怀孕未足三月,并未向外送喜讯,她是怎么知道的? “姐姐说什么?我不明白。”燕儿装糊涂,继续笑着说:“姐姐走路也要当心,今日清明阴气重,说不定就有不甘心的冤魂四处游荡,姐姐这般貌美,可千万别让它们换了魂儿,要不就可惜了。” 燕儿心中呸了一声,她帮着她家主子做的那些戕害人命的勾当,不知手上染了多少亡魂的血,就该她被鬼缠着才好。 “别在这贱嘴贫舌,你袖子里塞的是什么?”碧玺紧紧盯着燕儿,想套出那安胎符是给谁求的。 燕儿捂住袖子笑着说:“姐姐这是看中我的东西了?可偏偏这宝贝不能给姐姐看,姐姐可别眼红。” 她看出碧玺想套她的话,便不欲与碧玺纠缠,说完便紧跑了几步离碧玺远远的。 碧玺见她遛了,咬牙切齿心中暗恨。她回到韩府,便将这事告诉了李金缕。 “怀孕了?”李金缕一听孟纤棠怀孕了,心中妒火中烧,她比孟纤棠还要早出嫁几个月,那贱人却先怀上了孩子,再想到韩忠彦因为那贱人疏远自己,她更恨得牙根痒痒。 碧玺谨慎道:“只是见那丫头求了安胎符,是不是为辛安郡主所求还未可知。” “肯定是了,除了她还有谁能让她身边的丫鬟去求安胎符。哼,想安胎,想得倒美,那贱人哪里配有孩子。”李金缕怒气冲冲摔了手边的茶盏,她见不得孟纤棠过得如意,存心要给她找不痛快,“让厨房做一碟山楂糕给那贱人送去。” 宫里争宠害人的手段她见多了,妇人有孕都喜吃些酸甜开胃的食物,但山楂却不可多食,有导致流产的可能。 “公主这样送去,她可能会有所警惕,并不会吃。” 李金缕冷笑道:“若是她蠢,直接吃了倒无所谓。若是她知晓我送山楂糕的用意,凭着她那胆小如鼠的性子,担惊受怕忧思过重,又如何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山楂糕装在白瓷小碟里,红白相映香气扑鼻,让人见了便口齿生津。 自从孟纤棠怀孕后,小院里凡是与胎气相克的食物通通被赵嬷嬷她们扔掉了,孟纤棠更是几次三番被赵嬷嬷耳提面命哪些东西不能碰,这山楂便是其中一样。 孟纤棠看着桌上的那碟山楂糕,心中惊怒交加手脚发凉。那人是存了怎样恶毒的心思才会对她腹中还未成型的孩儿下手,若那人敢动她的孩子,她就算拼了性命也要护她孩儿周全。 顾嬷嬷看她抚着肚子的手都在颤抖,出声安慰道:“郡主别怕,上面还有皇后娘娘呢,她不敢真的对您做什么,这山楂糕也不过是送来示威的。” 孟纤棠摸着自己的肚子垂眸轻声道:“我知道。这山楂糕扔了吧,去库房请一尊送子观音像给公主送去。” 戳人痛处么,她不是不会,她倒想看看李金缕看到这尊送子观音像时的表情。 顾嬷嬷呆了呆,她家郡主一向心地纯良,这般还击的举动也是被气狠了。不过这样也好,泥人还有三分野性子,就算为了孩子她家郡主也不能一直隐忍下去。 几日后的一天深夜,夜黑风高天边挂着半轮朦胧淡月。一辆围着黑布车幔的马车停在汝南郡王府后门,车上一高两矮走下三个人,他们身穿黑色大帽披风步履急促,偏门和角门都没上锁,顺利的来到十二公子的院中。 有人将三人引至西北偏房,进门后,走在前面的高个子摘下披风的帽子,烛火下映照出李英曙俊朗的脸庞。 今日他恩师唐介一家被下狱,受唐介所托,他在官兵查抄唐府之前秘密带走唐介最宠爱的女儿唐菀。 他看着同样摘下帽子的两个女人,说道:“你们先在这安心住下,等恩师的案子判下来再做谋划。” 一个身穿初荷红绸裙的姑娘,颧骨略高一双大眼,此时眼圈发红的对李英曙跪谢道:“多谢公子,家父……家父那边还有劳公子多打点一二。” “放心,必会尽力而为。” 孟纤棠的屋子此时仍亮着烛火,她躺在床上睡得并不踏实,房门吱嘎响时她就被惊醒了。 “夫君,是你回来了吗?”孟纤棠隔着床帐向外问道。 “是。”李英曙撩开床帐走进来,坐在床边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没事了,你放心。” 李英曙今天被人叫出门时走的十分匆忙,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但李英曙不愿向孟纤棠多说,只安慰她说好生在家休息,等他回来。 孟纤棠担忧的看着他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朝堂上出了些变动,恩师弹劾张尧佐二十条大罪,龙颜震怒,降罪恩师唐家被抄,唐家人全部入狱收监。”李英曙揉了揉孟纤棠的手,不想让她太过担心。 “唐大人?”孟纤棠也听说过唐介忠直的名声,此刻听说唐家被抄也是心中不安,“会不会连累到你?” 毕竟唐介是李英曙的授业恩师,若是因此被视为唐介一党,怕是不妙。 “不会。圣上只是一时发怒,恩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想到偏房的那两人,李英曙说道:“恩师的女儿被换了出来,现在偏房住着,想来想去还是府中最为安全,但万不可让外人知晓她的身份。” 孟纤棠听说唐小姐被接来此处,便点点头道:“我晓得了。” 李英曙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说:“别担心,夜深了,你和孩子先睡吧。” 孟纤棠点点头,李英曙扶着她躺好,为她盖好锦被在她发间一吻,才自去洗漱。 西北偏房的唐菀却独坐在桌边定定出神,她的贴身丫鬟小蝶跪坐在她身前,拿着帕子抹眼泪低低的抽泣。 今日老爷匆忙来找小姐,细软都来不及收拾,催促着她们从后门逃上一辆马车,她们的马车刚走不远,就见一队官兵将她们府邸团团围住。 “小姐,老爷他们会没事吗?”小蝶低低哭泣着问,她的姐姐还留在府中没有出来,不知现在情形如何。如果她猜的不错,姐姐应是老爷特地留下来代替小姐的。 唐菀握紧手中的锦帕,一夕之间她家逢巨变,父母生死未卜,心中也是焦急如焚。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等李公子送消息来吧。父亲在朝中好友门生众多,他们不会不管他的。”唐菀定定心,想着为父亲脱罪的方法。 第二天一早,孟纤棠起身穿戴后想着出于礼数也要去见见唐菀,便悄悄带着赵嬷嬷和莺儿来到唐菀所住的西北偏房。 唐菀也自负容貌才情具是翘楚,但见了孟纤棠,才知道辛安郡主的美貌果然名不虚传。 孟纤棠见唐菀浓眉大眼长得十分爽利,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温婉,眉眼间有些凌厉的英气。 孟纤棠拉着唐菀的手说:“委屈唐姐姐暂住于此,如有怠慢的地方还请唐姐姐见谅,这是我身边的嬷嬷和贴身丫鬟,唐姐姐如有什么不足,来同我讲或者告知她们都是一样的。” 唐菀起身郑重谢过,“家中突逢此变,幸得公子与夫人收留,大恩无以为报请受小女一拜。” 孟纤棠扶起她诚心道:“唐大人是夫君的授业恩师,这些都是应该做的,唐姐姐千万不要见外。” 唐菀和孟纤棠闲聊了几句,便确定这个女人心思简单。那日上元佳节在望江楼一面之缘,唐菀就将李英曙记在了心上。听闻他娶了当今皇后的外甥女,她便常常猜度辛安郡主容貌品性如何,如今见了便觉得不过尔尔,空有美貌的金丝雀而已。 孟纤棠陪着唐菀小坐片刻便离开了,唐菀却定定的看着孟纤棠离去的方向出神,原来李公子娶的夫人是这样的,倒是和李公子的才情配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