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庄经济的一大特点便是集约化生产,百姓大多沦为农奴,依附于地主阶级,这种经营方式虽然是经济快速发展和私有土地下的必然产物,但对于益州这种小地方是十分致命。
最致命的地方在于,地主和朝廷的关系,由于实力雄厚,地主往往是国家财政的主要来源,而东汉以来最主要的税收来源是田赋,包括一定程度上的徭役,在这种基础上,人口,成为一大核心。
郡府中的姜维好歹已经站在两千年后深度剖析了这段历史,在时人都在追捧庄园经济的高效和集约时,其背后巨大的问题,是人口。地主人家往往通过掩藏人口的方式,来减少其需要承担的税务负担,久之,大量人口被大地主家族,和士族垄断,对于魏国倒是不太明显,但对于一州之地的大汉来说,无兵可征是必然的。
姜维依稀记得,在季汉灭亡之际,全国户数也没有超过一百万户,但到了东晋,仅仅几十年时间,川蜀之地的人口户数便成倍增长,这已然是很明显了,益州之地上,存在着很多隐藏人口。
一旦能破解田庄经济的弊端,挖掘出富余人口,则北伐大军可能便不止十万上下,而胜算也会大些。念此,初十拂晓,姜维向左仓交待了一下府中的事,自己也领着两个军士下县考察去了。
旭日东升。
柔和的晨光静谧地洒在连片的田梗上,农忙时节,老农们早早地起了床,带着农具前来播种,除草,浇水,夫去妇随,孩童相伴,这已然是一个普通人家最为惬意的生活方式,对于老妇来说家门口那一片已经翻好的厚实土壤,是这家人一年的希冀。
武涵在院子徘徊许久,也不见宁府有人再来,难不成宁府还真就被吓住了?这说不来就不来了?正思索着,院外一快马抵达,马上下来一人,素衣打扮,目光迥然,额头间还挂着汗珠,朝着院内喊了句:“昨晚那位大人可在?”
这声音一经响起,同在院中做着织活的老妇一下子起了身,提醒道:“这是...宁家的二少爷。”
“哦?”武涵一怔,出迎这位二少爷,见这马上之人,虽为地主之后,但长的也是器宇轩昂,白净白净的,在马上还颇有几分神气,“我武涵何劳宁家二少爷亲自前来?在下昨日可说过,若还是图谋老人家的地,可休怪我武涵不留情面。”
“哪里哪里,大人在此,我宁家岂敢得罪,只是父亲大人觉得昨夜我家下人所为冒犯了大人,心里过意不去,特吩咐在下今日请大人在府上一叙,也算是父亲大人向大人赔罪了。”宁家二少爷翻身下手,对着武涵躬身一拜,随即转身打了个请的姿势。
武涵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有些打量的,但去去也无妨,也就应下了邀请,吩咐两个军士替老妇守门,自己则随着宁家公子一路,往宁府去了。
宁府所在之地乃是武乡郡的彭县,彭县位于武乡东北,离汉中较近,这里常年会有一些商贩来来往往,故而彭县罕见的拥有集镇,而宁府便坐落在彭县最南端。
沿途,宁家公子倒是很有礼数,牵着马和武涵并行,边走边向武涵讲解道:“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宁家,在这彭县扎根已经百年了,也算得上是德高望重的人家,平日里对乡邻也有所接济,并非大人所见那样,昨晚完全是个误会。”
“误会....”武涵在嘴里喃喃一句,但也不准备和这后生理论,反而问道:“宁家扎根数年,想必一定有子弟在朝为官吧?”
“这是不错,灵帝之时,家里有位叔伯,在朝担任少府主事,后来平叛黄巾,封了些地,正是大人现在目及之处。”
武涵点点头,寻思着这就是宁家在此的根基了,还没开口,公子指了指前方的黑压压的一片:“大人,那便是宁府了。”
放眼望去,这宁府简直比郡府高上一个档次啊!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起自己在梓潼的那家小院子,当时便已经很自豪了,如今看了这宁府,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宁府的整个府邸,是标准的四方结构,府门虽然没有那般精致,但约三人高的院墙上,院内的草木压墙而出,院内有鸟语啼鸣,院外的长街上,有许多布衣的人往宁府内搬运着粮食,酒之类的。
武涵随着公子进入宁府,其迎面是一条悠长的小径,两面是精雕梧桐,梧桐树的一侧,有一个赏景亭,亭侧有小湖与假山,山之背后乃是连片的寝屋。
“初夏时节,竟有这些粮食入室?”
武涵的身边不时走过搬运粮食的农夫,他们朝着所行方向的另一侧而去,使得武涵忍不住问。
“大人见笑了,府上人多,消耗自然大,父亲是从战乱时熬过来的,最担心的就是家中无粮,故而修了个粮仓,专门囤积粮草。”
须臾间,武涵一连走过几栋宅子,听介绍,分别是宁家不同地位的人所居住的,分了正房,次房,东西长廊等等,最终来到中堂大厅,中堂大厅俨然是一个小的院中之府,一路走下来,武涵怀疑自己会不会迷路...
刚到堂口,一个中年男子,下颚裹着胡须,小碎步迎了出来,见了武涵,上前拜道:“宁籍见过大人了,昨日多有得罪,恕罪恕罪。来来来,酒已经设下了,只等大人入席了。”
“多谢好意,但在下也是公务外出,就不便饮酒了,宁老爷盛情招待,武涵心领了,我是个粗人,也不会说话,此番来呢,也主要是和宁老爷协商一下土地的事....”武涵婉言拒绝,但宁籍一下子拉住自己的手,就往府中带。
其嘴边还念叨着:“来都来了,即便是不喝酒,也得给我老头子一个面子。”
就这样,武涵还是如坐针毡的入席了,堂中也无别人主座上是宁籍,左右客座分别是宁家二公子和武涵,武涵原先只是一个伯长,几乎都没怎么到过这种场合,一经到此,不论怎么样都觉得浑身不痛快,从心里觉得这帮人说话绕来绕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