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身黑衣,又逆光而立,帽檐下的眉眼也被阴影遮去大半。
苏白洲看不清他的脸,只是从他的声音和轮廓,隐约觉得他像是自己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只是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上一次见到对方真人是什么时候。这会儿仅凭声音,完全没有任何确认是他的底气 。男人也并未将视线留在她身上,看上去像是完全不在意她是否在场。
眼下重要的也不是认人,而是解决面前的这幅僵局。
对方出现在这里,刚刚又问吴患者是谁撞了谁,多半就是刚刚接电话的男人。
此刻吴患者被男人反手扣着,已经紧张到开始有些失禁,双腿发软,全靠对方手臂的力量才得以站稳。
苏白洲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刚要伸手再搀扶一下吴患者,对方像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就前倾着要往她身上扑,被猛地往后一拽,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
吴患者一个崩溃,立马嚎啕大哭起来,开始冲着空气挥舞拳脚。
“先生,给您添麻烦了,”苏白洲手上一空,抬头,“但他是精神病患者,您先松手,不然对他会刺激太大。”
“刚刚是他撞了您,但他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和您协商赔偿。”她停顿了下,声量放轻,“您可以先报警,他的车牌号和联系方式,我都可以帮您记下给您。”
她说完,便收回视线,上前一步想要扶吴患者,然而男人的手依旧没有松开,目光在她身上潦草扫了眼,像是才注意到她的在场,淡淡开口。
“你哪位?”
苏白洲想起自己在电话里介绍过自己,对方多半是压根没认真听她说话,或是懒得记住她的声音,这会儿也没有认出。
“我是他的心理医生,”她又重新介绍,犹疑了下,还是接着道,“姓苏。”
她本意只是想介绍一下自己的姓,一是显得更加有诚意,二是给对方一个称呼自己的方式。但不知面前的男人会意成了什么别的意思,视线定格在她的眼眸,挑眉。
“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他终于松了攥着吴患者手腕的手,改为拎着对方的衣领,推前了步。
吴患者踉跄着向后倒,苏白洲伸手扶住他。
男人漫不经心瞥了眼车祸的地方,沉寂几秒,问。
“我赶时间。”他说,“现在车坏了,怎么走?”
吴患者站稳后,终于获得行动自由,这会儿也不往苏白洲身边跑了,直接飞快转身上了车,蹲在车座前缩成一团。
苏白洲看着他跑上了车,留了一句“稍等”,而后很快跟了上去,拉开驾驶位的车门,把车钥匙拔下,才重新合上车门,走回男人面前。
“我现在帮您打车可以吗?”她拿出手机,点开了打车的软件,“这个点还是会有司机接单的,您稍等一会儿。”
对方轻挑眉,未置可否,苏白洲在设置车型时选了加价,而后把手机转了一边,递到他面前。
“您方便输一下地址吗?”
男人甚至没有低头去看她的手机,语气依旧冷淡,“不方便。”
“....”苏白洲的动作稍僵了下,“那我先帮您叫车,一会您和司机沟通,车费我来付,可以吗?”
对方没再给出回答。苏白洲耐心等了会儿,直到确认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继续在手机上操作,下了单。
这个时间的出租车到底还是少,几分钟后,才有司机接单,还是从四公里开外的地方赶过来。
“已经有师傅接单了,大概七分钟左右到。”她再一次把手机举起给他确认,“您一会儿上车,直接和师傅说您的行程就好,最后费用我会在平台支付,真的给您添麻烦了。”
对方仍然一副懒得说什么的模样,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落在远处路口的霓虹灯处。
解决完这件事,苏白洲松了口气,想找纸笔还是把吴患者的联系方式给对方留下,自己出门太急却什么都没带。
从刚刚的交涉中,她感觉出对方应该对自己的隐私比较警惕,又或者对她没太多好感,如果直接说明想用手机给他留联系方式,大概率会被直接拒绝。
她于是想看看吴患者的车里有没有纸笔一类的东西,目光投向车内,视野再次出现了那辆被撞得七零八落的摩托车,和地上明显的血迹。
苏白洲下意识转头,目光重新落回男人身上,在她能见到的对方的皮肤上寻找有没有破损的地方。
对方也注意到她的视线,似有些反感地皱眉,后退了步。
“苏医生,”男人叫她的称呼时,三个字像是浸泡在冰水里般疏离,神色淡淡,“你礼貌吗?”
苏白洲有些茫然地抬头,后知后觉自己刚刚的打量多半又冒犯到了对方,再次道歉。
“抱歉,”她垂了眼,“我看到地上有血,怕您刚刚被撞伤了。”
她说完,也学着对方向前面的路口尽头去看,将视线彻底地挪开。
两人之间静的像一潭死水。
本就是凌晨,苏白洲刚刚处于紧绷的状态,困意散了许多,这会儿稍微放松下来,只感觉自己站着都能睡着。
她默默祈祷着师傅能快点开车过来,眼皮愈发沉重,将要阖上时,身旁的人忽然发话了。
“你这么说,”男人懒懒开口,“我倒是想起来,是有一地儿蹭破皮了。”
苏白洲眨了眨眼,理智回笼,才强迫自己从困意中清醒过来,刚抬起头想要客气询问严不严重,就看到对方已经抬起了手,勾住口罩的耳绳,沿着耳廓绕开,松了手。
路灯下,男人的五官整个被罩上暖黄色,却依旧显得薄凉。下颌瘦削,但不乏线条感,从鼻梁到嘴唇,被灯光镀上切面。
褪去了少年的骄纵轻狂,却也很难给那双漆眸中的眼神贴上成熟的标签。倒像是目中无人,整个人散着疏离又冷淡的气质。
男人的嘴唇边磕破了块儿,伤口挺深,这会还有些泛血丝。像是刚流过鼻血,鼻梁侧有些淤青,带着未干的血迹。
“这些伤,”男人动作随意,将口罩揉成团,塞进裤袋,“苏医生能处理?”
苏白洲这会儿大脑完全空白,完全忘了自己刚刚的注视才惹对方反感,视线停在男人的脸上,无法挪开分毫。
没等到她的回答,男人侧过头,视线和她撞上,眉梢轻挑。
“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