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心喝完粥之后,没多久,又晕了过去。 耳边隐约传来雨水拍打青石板的声音,鼻尖蔓延着青苔的味道,在那个滴滴答答奏着雨水交响乐的午后,她练舞回来,看见巷子里蹲着的那位小男孩。 他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很白,很平整,蹲坐在青石板上,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上打下一片阴影,眉眼精致,淡淡垂着,莫名让人心疼。 舒心看见过他好几次了。 只要一下雨,他就会在那屋檐下蹲着,一个人静静的低着头。 孤寂的像是和这个世界都失去了联系。 舒心打开背包,好不容易找到压在下面的一根棒棒糖,在他面前蹲下,递了棒棒糖过去。 “给。” 男孩抬头,眸光清澈,似是雨水流淌,洗去了他身上眼中的尘埃。 男孩没有接。 舒心柔柔的笑着,去撕棒棒糖的包装纸,道:“这是彩虹棒棒糖,从外面到里面,都是不同的颜色和味道,很好吃的。” 她把撕下的包装纸握在手心。 棒棒糖的外面是紫色,葡萄味的。 “你尝尝。”舒心极其的温柔耐心。 男孩看了他一眼,又看那棒棒糖,终于,伸手接了棒棒糖过来。 “你为什么不回家?”舒心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温柔的不像话。 “不想回去。”男孩闷闷的出声。 声音软糯,却清亮。 “不回家......遇见坏人怎么办......”舒心笑着嘀咕。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从屋檐上滴下来,溅在青石板上,舒心抬手,手掌停在了他的额头前。 “头发都湿了。” 舒心拨了拨他额前碎发,指尖轻揉发丝,问道:“你多大?” “七岁。” “真可爱。”舒心揉了揉他的头,发丝挠的她手心痒痒的,哄道:“叫姐姐。” 男孩睁着眼睛,没有开口。 舒心再次强调:“你叫一声姐姐。” “我明天还给你带彩虹棒棒糖,我还有更大的。” 舒心觉得这孩子真可爱,蹲在那里小小的一团,像是一条毛茸茸的小狗,让人忍不住就想抱一抱。 听到“明天”两个字,男孩睫毛颤了颤,片刻之后,有些不情愿的道:“姐姐。” 舒心得偿所愿。 她更开心了,蹲下来在他身边,柔声道:“姐姐送你回家好不好?” 他摇头。 “我自己能回去。” 舒母站在阁台的二层,还很远,就喊她快点回家。 舒心应了一声“好”。 她扯着嗓子喊很大的声音,听着却依旧温柔,没有半点儿让人反感。 “我得走了......姐姐明天再给你带棒棒糖,好不好?” 舒心不舍的把手从他头上拿开。 雨滴溅在她的手背上。 清凉入心。 . 舒心再次醒来的时候,白梓正在她旁边玩游戏。 玩的是微信程序的小游戏。 他斜躺在沙发上,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的划着,那屏幕上的小球跳啊跳啊,在他的手下,像被玩活了。 眼帘一抬,注意到床上的动静。 “哎呀。”他扔下手机,一跃而起。 “我忘了锅里还煮着粥。”他依旧没有穿鞋,光着脚“啪嗒”一声在地上,烧脚似的跳着进了厨房。 他手忙脚乱,忘了那锅还烫着就伸手去端,一下给烫到松了手,热粥倾倒出来,流在他手上。 白梓皱眉,连忙打开了水龙头。 水流哗哗倾泄,拍在他的手上,粘稠的粥水从手上被冲走,露出白皙光滑的手背,烫的发红。 冲的差不多了,白梓关上水龙头,俯身吸着鼻子往那锅粥跟前凑。 一股糊味。 白梓捏着鼻子把一锅粥都给倒了,然后在厨房里找了一圈,最后拿小瓷碗装了几个红枣出去。 “姐姐,只有这个了。” 白梓拿着碗到她跟前,有些委屈。 舒心咬着下唇,忍出了一道红痕,却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白梓看不明白,小心翼翼问:“姐姐你不喜欢” 舒心依旧没有反应。 白梓挠头,不知所措。 他抬头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要是再煮一锅粥,得到十点了。 舒心憋了半天,终于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来。 “厕所。” 她刚才就是被尿给憋醒的。 可能是因为中午喝的那碗粥。 只是她现在只要稍微一动,就浑身都疼,从床上起来都是一件难事。 只有这么一个陌生的少年在,舒心只能求助他,但是她难以启齿。 这时候是实在忍不住了,要尿在床上,那才是丢脸丢大发了。 “我扶你起来。”白梓马上明白她的意思,把瓷碗放在一边,掀开被子,伸手垫在她的颈后,小心翼翼的用力。 她伤在腹部,不好用力。 白梓看似纤瘦,力气却大,所有力气压在他手臂上,把舒心给扶了起来。 床下放着一双黑底白面的拖鞋。 整个房间里就只有这一双鞋,白梓握着舒心的脚腕,把鞋给她套了上去。 “你的伤口已经合上了,现在只要小心一点,不用力就没事。” 白梓撑着她起身,安慰道。 厕所很干净,一方洗漱台,一个马桶,墙上挂着几块干干净净的毛巾,一览无余。 白梓扶着她到马桶边上,撑着她的两只手臂,偏过头去,软声带着羞涩道:“姐姐我扶着你,我不看。” 舒心咬着牙,缓着身上的痛意。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T恤,松松依着身体,空荡荡的没有穿内衣,浑身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血渍,只是能看见一些青紫和划到的小伤口。 自己已经这个样子,保住一条命就是大事,旁的,没有那么多需要计较和在意。 底下没有裤子,只有一条内裤,舒心往下拨了拨,容易牵扯到伤口,但这她可不敢让少年帮忙。 自个儿努力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脱下来,然后顺着白梓的力气在马桶上坐下。 狭小却空荡的地方,是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有液体倾注,哗哗的响声,弥漫起一股异样的暧昧,短短的十几秒,白梓扶着她的两只手都僵硬住了。 舒心咬着下唇,不想弄出这么大声响,只是她自己控制不住。 心猛然就跳快了一个节拍。 起来的时候,舒心脸颊微红,甚至都不敢抬头看白梓。 目光从厕所的镜子上一扫而过。 她的脸还好好的,因为失血,苍白过了头,额头上依稀多了一道伤痕,但是碎发遮住,也不大明显。 她松了一口气。 她的脸没事就好。 这是她生存下去的资本,要是脸出了事,她都真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 解决了这一趟,舒心整个身子都舒畅不少,她闭了闭眼睛,刚想歇歇汗,白梓就拿着瓷碗又凑了过来。 “姐姐,你吃两颗红枣吧。” 修长的手指捏着一颗红枣,极为真诚的看着她,道:“我已经把核都剃掉了。” 舒心觉得他对红枣很执着。 于是她就吃了两口。 白梓满意了,把瓷碗拿进厨房,然后回来,要去关灯,忽然想到什么,问了床上的人一句。 “姐姐你怕黑吗?” 舒心摇头。 白梓接着就关了灯。 他跳到沙发上躺着。 “晚安。” . 房间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指针指向半夜一点。 原本一直闭着眼睛的白梓,睁开了眼。 黑暗中,他的眼眸依旧如水清澈,只是凌厉带锋,不见半点和暖。 他看着她,看她睡着的时候,黑色的长发软软垂在颊边,温和柔顺,那一瞬间,忽然间就想起了一个人。 那个在雨水淅沥的午后,拿着棒棒糖给他吃的姐姐。 很温柔的一个人。 温柔似水,暖化人心。 在他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竟然只有那一个场景,是他现在想起来,还愿意轻轻弯起唇角的。 只是他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深陷泥泞而无法挣扎的白梓,在那么美好的人面前,卑微的甚至抬不起头来。 这是他救这个女人的原因。 她身上有她的影子。 让他眷念。 只是—— 白梓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手术刀,对着那个女人,轻轻的点了点,没做什么,复而放了回去。 他不能放下警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