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俩相拥而泣,许久许久,花如何才慢慢收了泪水,揉着眼眶问:“云天,你说我们今后该怎么办?”舒云天叹道:“若能抛去旧情,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兄妹,那也很好,可你能忘得了吗?”
花如何轻咬下唇,犹豫了半晌,摇头道:“不能。”舒云天道:“我也不能。”花如何破涕为笑,道:“答得真干脆,好有出息么?”然而心下凄然,暗想:“既有兄妹之实,即便不能忘却旧情,又能怎样呢?”
舒云天站起身子,忽道:“我去了。”花如何茫然道:“你去哪?”舒云天道:“我不能再见你了,等你另有了心上人,婚嫁之后,为兄自当归来,为你庆贺。”
花如何急道:“你开玩笑?我才不嫁别人!”舒云天摇头道:“你我岂能再如此相处下去?”花如何神情甚是痛苦,涩声道:“我俩不可同处,却可同死,来世再做夫妻……”
舒云天知她素来坚强,谁都无法击垮她,可今日竟动了寻死之念,不由大急,喝道:“胡言乱语!你我若因此而死,到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父母?”花如何一呆,作声不得。
舒云天又道:“他们为你起名‘如何’,你同我说过,那是想让天下豪杰都瞧瞧,花家的女儿到底如何!你又怎可为了我这个已成废人的兄长,就轻易言死?”
花如何垂泪道:“你、你不是废人,哪怕失去了武功,你也不是。”舒云天知她打消了死念,心中一宽,道:“我不能留在此处为父母守孝,就劳你替我了,他日归来,我自当补孝三年。”说罢,转身就走。
花如何大惊,忙挽住他手臂,叫道:“你就算是我亲哥哥,我也不许你走。”她的手不肯放下,神情亦是坚决。舒云天长叹一声,道:“我早知如此。”目光往旁一移,道:“取剑吧。”
两人足边,正搁放着两柄长剑,花如何一怔,幽幽地道:“原来你早有算计。”以往两人携手江湖之际,每逢意见相左,便以比剑的法子一决胜负,谁胜了就听谁的。
舒云天武功虽强,花如何剑法更高,两人屡次比剑,互有胜负。后来两人情意渐浓,加上切磋本是有益,竟然常以此为乐,连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要比剑裁决。
花如何全不料舒云天让自己取剑而来,不是想看自己舞剑,而是为了此刻之斗,略有些生气,一咬牙,拾起长剑,亮出一个架势。舒云天也俯身拿了长剑,长剑斜指地面,与她隔着十步对望。
舒云天道:“你曾笑我仗着内功深厚,无赖取胜,只肯与我比试剑招。如今我正好内力全失,咱们就以剑招定胜负罢。”花如何想起他内功俱毁,痛心不已,但越是如此,越不能让他离开,独自去受苦。
花如何长剑平抬,叹道:“论剑招,你不是我的对手。”舒云天道:“你如今心神大乱,剑招也难为全盛。”花如何脸色一变,道:“你连这一点也算到了?”决意要取胜留住他,不再犹豫,长剑进刺。
舒云天橫剑于胸,轻轻挡住这招,两人剑来剑往,剑身不带内力,一沾即走,片刻间拆过了四五十招。须知舒云天单凭两招,就能包含无穷后着,震慑毒疯子、香罗刹,此时拆了许多招,却仍不能占到上风,可见对手之恐怖。
单论剑术,剑仙还要压凤雏一头。可花如何越见舒云天面无表情,心中越难以镇定,又是悲痛,又是担忧,不觉渐渐丢失了局面。两百招后,更为被动,猛见舒云天回身疾刺,剑尖颤抖,分别指向己身三处要害。
若在平日,花如何稍聚心神,轻易可破此招。可她只想要舒云天留下,执念一深,竟放弃了应对,暗想:“就让他伤了我罢!他若伤了我,哪怕取胜,也不忍舍我而去!”
她生出如此念头,胸膛反而前挺了几分,只盼他一剑刺来,伤得自己越深越好。舒云天脸色大变,拼尽全力,强行止住了手中长剑,变为上挑,登时将花如何长剑绞飞脱手。
长剑在空中转了两圈,斜插进土里。花如何怒道:“你好狠的心肠。”原来,舒云天既不肯刺她,也绝不收招让先,而是巧变招数,趁机将她长剑打落。他能够如此镇定地应变,自是去意已决,没受余情牵绊。
舒云天叹道:“等你婚嫁之后,咱们再做兄妹。”花如何泪水又落,怒道:“我永不嫁人,你也永远别回来!”舒云天苦笑道:“那也由得你。”
他扔下长剑,转身便走,忽停步道:“那枪王的孩子,他不愿去俞家,你收他作徒弟罢!”花如何一听此言,怒上加怒,道:“不可能!你一走,我立马杀了他!”
舒云天背对着她,叹道:“我去过关外,仔细打听了枪王的为人,我敢以性命担保,他绝非奸恶之徒。此事必为误会,是咱们父母做错了。可这孩子从没怪过咱们父母,花家亏欠他许多,你须待他好一点。”
花如何身子一颤,忽地想起三位叔叔日前来信,说出关决战枪王一事,或有蹊跷,等他们重去寻访真相,再下定论。她这么一愣,舒云天已然走远,再抬眼看时,一袭蓝袍,快要消失在远方。
花如何想大声喊他,又想追他而去,可最后,还是立在了原处。她叹息一声,仰头望去,只见月亮升至半空,光明照人,只是缺了一角。她望着那黑黢黢的缺角,忽觉那阴霾不在月上,反倒在自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