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昕打球打了一半才过来接人,拿了票后,看到放在一边的大背包,整个人顿时不好了:“我靠!爷爷奶奶叫你带吃的来吧?至于么?我又不是缺吃短喝的,费那个事干嘛?你真是闲得蛋疼!” 周雅意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我没蛋。” 周亚昕:“……服了你了,走吧,看哥打球去,哥给你露两手。” 周雅意脸上大写的“没有兴趣”,要不是还要把保温盒带回家,她直接就走了。 周亚昕看她那嫌弃的眼神,立刻不满:“怎么,看不起我的球技还是对篮球没兴趣?听说还拿了市高中联赛的亚军不是吗?” “打得好不代表喜欢,再说了,高中女生联赛的水平,你说呢?”周雅意反问。 周亚昕咬牙切齿:“就你这态度,难怪拿不到冠军!” “总比你好。” 两人斗着嘴回到了篮球场边上,在一个男生占90%的学院里,周亚昕带回一个女生,尽管带着口罩看不出长啥样子,单看身材却是一流的,立刻引来了一帮男生的虎视眈眈。 周雅意的眼睛就跟戴了滤镜一样,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 周亚昕皱了皱眉,想着周雅意本来也不想看球,就打发周雅意自己去玩,周雅意乐得如此,踩了他的滑板溜走了。 “我靠,行啊老周,又来一个妹子?” “屁!那是我妹!才上高二,你们这群禽兽可别乱打主意。” “你居然还有妹妹?滑板玩得真溜,比你猛啊。” 那是你们没见过她跳舞的变态样子,单手倒立一字马!能想象吗?周亚昕不想承认见到的那一刻,差点没跪下来叫她爸爸。 周雅意没走多远,就在运动场边上瞎转悠,滑板是她来到B市才开始玩的,玩得不算好,才开始摸索kickflip,需要放开胆子多练,难得这里的环境很适合,所以她反反复复地起跳、甩前脚、踩板……始终没成功,绑头发的皮筋倒是被她甩出去了,她只能停下来。 正低头四下张望,一只修长的手将发圈递到她眼前,周雅意抬起头,撞上了一双清澈黑亮的鹿眼,这双漂亮得不像话的眸子弯了弯,主人咧嘴一笑,一双小虎牙冒了出来,在小麦色肌肤的衬托下,更显不安分:“嗨!真巧啊,又遇上了。” “……谢谢。”周雅意接过发圈,慢慢绑起了头发。 “滑板好玩吗?”灵动的眼睛溜向了被周雅意踩在脚下的滑板,软糯地问道,“你玩得好好,我就不行了,我会害怕,而且我运动也没那么好。” “我也是刚玩儿。” “玩鹅,玩——鹅——玩而……哈哈哈哈哈哈!”男生努力地学着周雅意说的“玩儿”,却被自己糟糕的口音逗得乐不可支,“不行了我,你们北方人的口音实在太难学了。” “楚江人是南方人。”周雅意冷静地解释。 “哈?”男生惊讶道,一双鹿眼被他睁得大大的,一脸疑惑,“楚江,不是北方吗?” 这下轮到周雅意不解了,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周雅意指了指自己:“长江以南地区,南方人。” 男生沉默了好一会儿,恍然大悟地嘀咕了一句“原来如此”,然后又被这种误会逗乐了,不可救药地狂笑几声,才解释道:“对我们广东人来说,广东以北就是北方啦。” ……好有道理,周雅意无法反驳。 “哎,没想到还能遇到你。”男生双手在腿上乱弹,摇头晃脑道,“你在B大上学吗?我挺喜欢B大的,感觉特别好,还照了不少照片,你要不要看看?”也不等周雅意回答,从背包里拿出一沓照片,一一展示给周雅意看,“你看这张湖景,夕阳照下来,还有这张,我觉得从窗户这个角度看出去,特别有一种油画般的静态美……” 依旧是拍立得照的,原来是个摄影爱好者,怪不得能给她照那张照片,还别说,他摄影的水平挺不错的,构图、光线、主体都很不错,即便是风景图也让人生出我怎么就照不出这么美的感叹,只是……对一个陌生人说那么多感想,真的合适吗? “我是过来旅游的。”男生主动解释道,“过两年就大学毕业了,趁现在假期多走走,见识见识,以后工作了就很难有这么长的假期,应该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情了,刚好我有同学在这边上学,我就过来投奔他了,我和他高中的时候玩得特别好,以前他还经常去我家住……他在那边打球呢,一会儿介绍你们认识吧。” 原来上大二了,真看不出来,周雅意默默地将对对方的定义从“热心又腼腆的少年”变成了“话唠的小青年”。 男生突然又哈哈哈猛地笑起来,整张脸都皱起来,周雅意真心觉得这个人的笑点有些莫名其妙,她完全想不出有什么好笑的。 男生笑得差点喘不上气,半天才止出笑意,不好意思道:“我还说给你介绍我同学认识呢,可我们两个都还没认识呢。” 你终于想起这个问题了,真是可喜可贺。 “认识一下吧,我叫庄文弦,你可以叫我阿弦,现在在广州贝诺音乐学院流音系读大二。”小虎牙又露了出来,“你呢?” 周雅意看着那张圆嘟嘟的,少年十足的脸,犹豫了片刻:“我叫周明明,高中生。” “周明明?明白的明吗?” “对,黑白分明的明。” “黑白分明……嘿,你说的是我们两个的肤色差吗?”庄文弦嘿嘿笑了两声,又假装恼羞成怒,“我有那么黑吗?我就是有点黑而已吧?是你白得了吧。” 周雅意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能回应对方的这份活泼,好在对方是一个不需要找话题的人,他把胳膊架在椅背上,歪着脑袋,用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笑道:“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很好的人。” 周雅意有些讶异:“怎么说?” “你看,在车上的时候我都没开口呢,你就帮我给了钱。”庄文弦解释道,“现在又陪着我这个陌生人聊天,还不会嘲笑我的口音……” 他对好人的定义未免太广泛了些,周雅意心想,而且好人是不会告诉他一个小名的。 “对了,你喜欢音乐吗?下周三晚上我同学班上有一个音乐会,他们的老师也会出场演出,很难得,你如果有兴趣,可以来看一看。”庄文弦发出邀请,“晚上七点,就在B大的音乐学院的小礼堂,我听过他们唱的歌,唱得特别好听。” 周三,挺巧的。 “啊,我差点忘了,你还要上学呢。”庄文弦赶紧摆手,“那你还是不要来了,反正也不是什么流行音乐,可能你们小朋友也不怎么喜欢。” 你们小朋友……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胶原蛋白,满打满算不过十六七岁,说话还自带波浪线的人,究竟谁才是小朋友啊? 正想回话,电话就响了,周亚昕催她回去了,周雅意便跟庄文弦告别。 “那只好拜拜咯。”庄文弦鼓起双颊,有些不舍,“跟你聊天真的好开心,希望以后有机会再见,你感冒了就不要运动那么久了,赶快回家吧。拜拜拜拜拜拜。” 周雅意摸摸口罩,后知后觉地挥了挥手,踩着滑板回到球场那边。 “跟谁聊得那么开心呢?”周亚昕问道,“看你杵在那儿半天了,熟人?” 开心么?周雅意心想,嘴上答道:“一个广东人。” “认识的?”周亚昕皱眉。 “萍水相逢。” “你该不会对人家一见钟情吧!”周亚昕怪叫。 “一见钟情?”周雅意啧了一声,从他手上拿过篮球,小跑运球,三分线外,右手托球,左手虚扶,双膝微屈,轻轻跳起,右手抛投,篮球应声落网! 旁边的男生们眼前一亮,我去,这妞的三分跳投真标准啊! “如果世界上真有一见钟情这种剧情——”周雅意回头说道,“那我就是悲剧后的产物。” 周亚昕一愣。 在周雅意看来,一见钟情这四个字再荒谬不过了,两个素未平生的人,怎么能在对对方毫不了解的情况下,仅凭着一副皮囊所产生的浅显印象,就情根深种,甚至此生不渝? 这种固执的偏见绝大部分是源于她的亲生父母。周雅意从未见过自己的生父,而她妈雅泓玫也从未就这件事解释过哪怕只字片语,在雅泓玫眼里,似乎没有父亲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据说两人是一见钟情……这个据说,是周雅意从小时候听到的流言蜚语中总结出来的,据说,她妈去美国留学的时候,跟她生父一见钟情,不顾师长父母的反对,飞蛾扑火般纵情相恋,她妈因为签证过期回国后发现怀孕了,再返回美国时,恋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妈只好饮泪回国,最后因为月份太大没办法只能生下她…… 虽然,这些话基本上可信度只有“一见钟情”四个字,可不妨碍周雅意对它们发自内心的厌恶。 雅泓玫是玩美术的,有着被世人片面误解的艺术人格,说好听点是特立独行,说不好听就是太自我,不负责任。她执意生下了周雅意,跟家里彻底闹翻,又不舍得放弃事业,所以周雅意很小就被送去了托管,三岁前是日托,可以上幼儿园了就全托,等上了小学直接送进了双语寄宿学校,一直到初三时雅泓玫来B市办了画展时,因缘巧合认识了周建中,两人不知怎么就看对了眼,一向对婚姻不屑一顾的雅泓玫竟然答应了周建中的求婚,于是,周雅意便从姓雅变成了姓周,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 在那之前,周雅意跟雅泓玫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面,但并不能阻止她知道雅泓玫多了多少个追求者,因为她的英语老师只见过雅泓玫一面后就念念不忘,总是时不时在她面前提起雅泓玫的事,还委婉地问她是否愿意叫他爸爸,尽管雅泓玫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过他一眼。 可见,一见钟情是多么令人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