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男人围着圈射覆呼卢,山羊胡酸溜溜老者卖卦卖书,披着异邦服饰的虬结大汉卖九钻回春丸,巧笑嫣然女郎卖花卖酒。
清欢和呼延旻穿梭在人群中,甚是惬意。
游乐至御街北段,堂皇高耸的樊楼花头画竿,醉仙锦旆。各色彩灯上下相照,灯烛荧煌,主廊檐面里无数艳妆少女挥着手绢笑嘻嘻招徕行客,宛若神仙洞府、瑶池仙境。
清欢作势要往里行去,呼延旻急忙扯住她,“里头全是朝中权贵皇家贵胄的宴饮之所,少不得有认识公主的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清欢瞪着他,“你唬我呢,里头有遮帐雅间自个取乐,谁也看不着谁的。”
呼延旻哭丧着一张脸,“这可是京里有名的销金窟,一杯酒要数万钱……微臣穷得要断粮了,实在请不起公主,要不,咱们换个小点的地方?”
“唉,堂堂一个北宛国王子,居然如斯落魄,连酒楼都不敢进。”清欢斜他一眼,摸摸全身上下,全是宫中之物,也不敢轻易拿出去当换,只得跟他并肩站在浚仪桥上,仰望着樊楼里幢幢人影。
“一个北宛王子,一个大宋公主,只能空着肚子站在外头看臣民吃喝玩乐,这是何道理?”
呼延旻苦笑着摸摸鼻子,“酒楼请不起,这两旁的肉饼、分茶、乳酪、包子果脯,臣保准能喂饱公主的肚子。”
清欢只得叹一声:“吃汤圆去。”
御沟边寻了清幽不打眼的小铺子,呼延旻对着麻利的大嫂子道:“娘子,来两碗桂花芝麻圆子。”
“好咧,小娘子郎君稍坐,马上就来。”
月上柳梢,笙箫在耳。暖糯糯香馥馥的汤圆滑入腹中,今日如意有事不在宫中,不知此时在何处作甚。
清欢想起一事,问道:“你的吃穿用度银钱,可是北宛那边按岁给的?”
呼延旻摇摇头,“以前还记着,现下北宛也不太平,好几年没有进岁俸银了。”
这意思是,呼延旻这北宛王子,近几年在食玉炊桂的京里,除了质子府那个花团锦秀的空架子,实地里过着可怜兮兮捉襟见肘的日子。
他瞧清欢瞪大了眼,笑道:“没公主想的那样,臣名下有不少产业,过得还算不错……”
但凡皇家,有些心酸,匪夷所思,又不足为外人道矣。
呼延旻默默吃着,突然抬起头望着清欢道:“我的阿史那,也就是我的母妃,她是汉人,也喜欢吃这东西。”
清欢和他认识这些年,第一次听他说起自己的母妃。
呼延旻搅动勺子,低着头慢腾腾道:“草原上没有这些东西,阿史那每年都要向商队买许多,煮给我吃。”
清欢停下勺,看向他。
“草原上出生的孩子,没有谁爱吃这黏糊糊的玩意,我也讨厌得很,每次都皱着脸咽下肚里。已经十五年了,我再也没有回去过草原,阿史那也不在了……”
他呢喃低语,抬首凝望火树银花璀璨灯海,“我已忘了阿史那的模样,可是我永远记得,她煮得圆子的味道……”那是流淌在血液里的味道。
“阿旻。”清欢递给他帕子,“擦擦泪,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