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香把包袱抖开,里面仅有的两件衣裳里裹着她来到蓝家后挣的所有钱,一共九块七毛三分。她把钱一粒粒的捡出来堆在蓝江平的脚前,然后站起来,摸了摸口袋,把那只劈了尖的钢笔也拿出来放下,然后说:“蓝先生,我的丈夫曾经夸我是‘小女子可成大器’,我以前不信,现在也不信。所以我要试试,看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蓝江平皱起了眉,沉声问:“你丈夫?”
“沈远山,是我丈夫。”
月香把包袱又打好,向蓝江平鞠了一躬,然后转身就走。
这一次没有人拦她。她背着一个轻飘飘的包袱出了蓝家,眼泪不争气地滚下来。
她知道蓝江平说的才是事实,她也并不是想证明什么,她只是想要好好地生活下去,不依靠任何人,自己掌握自己。
月香想,她要去唱唱戏了。
班主说:“让你不要走,你不听我的话,现在还是回来。”
月香没有说话。
秦师傅到了上海以后又生了很重的病,嗓子彻底倒了。戏班拿不出叫座儿的东西,眼看着也要黄。月香一回来,班主就打死也不放她走了。
秦师傅撑着病体来教月香唱词,休息的时候问她:“在外头没少受欺负吧?”
月香笑笑。
秦师傅又说:“唱戏的人,不低贱,但也说不上多体面。不要看别人一口一个老板叫的香甜,实际上心里不拿你当人看。我们活着呢,只要自己瞧得起自己,不在乎别人嘴里心里的东西。”
月香很喜欢秦师傅说的话,跟她心里的话是一样的。
“丫头,有一种人,外头看着体面,心里藏着害人的意思。他害人呢,还能不叫你看出来,叫你欢欢喜喜地陷进去。我不叫你唱戏,就是为这个。那些人把戏玷污了,可这样的人还多着。你要当心,记着我的话,尤其在上海,害人的人,藏得深,咬得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