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道此处,七晏不由得心中一提,冥婚队伍最好是不宜多打搅,红白喜事再如何都不怎吉利,所以这些人家都选择将大门紧闭,无非是怕夜晚会有冥婚队伍的人经过,搅了他们的安宁罢了,再者若是他打扰到新郎或新娘的在天之灵,就更加不妙了。
想道这,他便不得不回避。可当他一想到阿常的尸毒,脚便突然顿住。此刻糯米已经无处再寻,那中年男子手中的一袋糯米可能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所以他便立即回身,泰然自若的向那行人走去。
领头的老伯见忽然有个人向他走来,先是愣了一愣,或许是在诧异为何深更半夜会有人,也或许是在诧异有人会主动向他们靠近。他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
七晏谨慎的走近了,拱手道:“老人家,晚辈多有打扰,不知可否向老人家借一些糯米,我……”
“糯米?”闻言,那老伯脸色大变,还未等七晏道完,他便立刻摆手打断七晏道,“不借不借。”
七晏眉头一皱,上前一步道:“可是……”
那老伯叹了一声,脸上露出悲苦之色,摇头道:“年轻人,我看你年纪尚轻,还是避开些吧,想必你应该知道我们是什么队伍了。糯米辟邪,不是我们不借,是这糯米原本就不够,这到万家冢的路还远,拖着这么个死人,若是将米借给你,万一路上遇上什么邪祟,我们这一行人又如何自保?我们还得将这……新娘送到才行啊。”
说着,他便回头朝后望了望,阿常这时悄悄探出头来,虚起眼睛,朝老头的视线望了去,才发现身后不远,果然有六个壮汉抬着一具棺材,棺材上带着红花,牵着红绳子,既喜庆又阴森,所见必然,那棺材里装的应该就是那鬼新娘了。
她将眼神移一回来,目光又定在离他不远处骑一匹棕马的人身上,那人穿着一身婚衣,身形挺拔,是个男人,虽是男人,头上蒙却着一顶白盖头。
男人蒙盖头的事还是阿常第一次见,不单单是白盖头,更为吃惊的是,这世上居然还真有敢娶死人为妻的人,到不知道这男人到底得了多少好处,或者和这女子生前是真心相爱?越想阿常越觉得稀奇,所以便多看了几眼。
还未等七晏开口,那老年人这时一扭头便看见阿常脸上蔓延着的乌黑的脉纹,他立即退后两步,用手指着阿常,貌似吓得不轻:“这这这是什么妖物!”
众人闻声,也都惊呼得退上两步。
七晏无奈道:“不是妖物。是我的……一个朋友,实不相瞒,她中了毒,我借这糯米正是为了解毒。”
七晏没有告诉他们阿常中的是什么毒,若是说中的“尸毒”,怕是一群人又要被吓得不知所措了。
但这老年人竟将阿常看做是妖物,恼得她也想冒出来解释几句,怪得自己没力气,也就只能在心中抱怨几句,所以又乖乖的缩了回去。
不过七晏方才称她为朋友,这到令她满心欢喜,原本以为在七晏心里至始至终还认为阿常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呢。
不多时,身旁走上前一位中年男子,他的一对浓眉紧紧的挤在一起,模样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无可奈何,他道:“既然是中了毒,那就别处另寻法子,那样的话这姑娘的命索性还保得住。话说得冠冕一点是借,可说的直白就成给了。方才老伯也说了,这糯米原本就不够,此刻又是午夜,若是半路遇上不该遇上的,我们这一路几十号人出了什么闪失,你也担不了责任。”
七晏面有难色,他看了看后头的新郎,又看了看队伍中的人,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目不转睛的瞪着他,似乎都在用责备的眼神告诉他,他挡住了冥婚队伍的去路。七晏眉间浮现出一抹失落,却仍然立在原地。
中年男子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微微叹一口气,又道:“所以,就请你离开吧,我们要启程了,免得误了吉时。”
七晏握紧拳头,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阿常却在这时抬起头,轻轻颤动着青紫色的嘴角,虚弱道:“七晏……我们还是走吧。我待在此处……不妥。”她嘴里沉积的冷气伴着声音呼出,虽只浮绕在七晏的劲间,却好似已令人感受到浸透全身的冰冷。
七晏别过头,眼底满是心疼。
举行冥婚之处历来阴气极重,所以才一路洒糯米辟邪,怕出什么岔子。阿常说的不妥无非是她原本招阴邪祟的体质,可是貌似她是忘了此刻还带着七晏送的司南佩,不会轻易招邪。
不过米是当真是借不了,七晏也没了法子,只好不在这群人身上拖延时间,便准备动身让道,谁知刚走上一步,便突然有一个声音道:“等一等。”
七晏顿住脚,朝那老伯身后望去。
阿常闻声,也好奇的努力将眼皮睁起来看。
声音是从那匹棕马上传来的,清朗而磁性,倒是十分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
谁知这时那新郎不顾其余人的阻止,便一手掀起盖头来。对老伯道:“把米借给他们吧。”
刹那间,一张笑魇如玉的脸从盖头下全露了出来,他眉眼弯弯,和众人不同,是脸上完全没有显现出“丧”字。那新郎,只不过是多出了墨色的头发,显得更加俊郎了些,不过,阿常认得他,化成灰都认得!
那鬼新郎,居然是情正!不,不能叫情正,应该叫苏上景了!
那老伯一见他掀了盖头,哪里有心思考虑借米的事,吓慌忙道:“使不得啊,这盖头岂是还未葬妻前能摘的!”
苏上景却柔声道:“不妨不妨,形式而已。”
七晏自然也第一时间认出了他,吃惊之间不经意的叫出声:“苏……上景?”
上景的目光停在七晏身上,疑问道:“你们认得我?”
何止是认得,阿常心道,抢你钱袋的时候你恨不得将我活剥了。
不过许久之前的事,量他也忘得差不多了。
七晏道:“你……还活着?”
苏上景笑道:“难道我应该死了么?”
阿常:“……”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这时,队伍后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引得众人齐刷刷的将目光移了过去。只见棺材旁的六个壮汉,脸色惊恐,踉跄的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哆嗦的朝那棺材指去,慌乱中只听见一个人的声音颤抖道:
“棺材……棺材它自己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