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终于恢复平静,季辞疲惫地靠在沙发上,忽然感觉身边有人走动,她睁眼一看,陆桉给自己接了杯水放在矮几上。
他抱着一本童话书,没出声,默默地爬上了另一张沙发。
季辞才反应过来,刚刚竟然忘了家里还有陆桉在。
那刚才的话,他一定全都听见了。
“妈妈,那些人好讨厌啊。”他说。
季辞摸摸他的头,有些出神。
她打算离婚了,但是舍不得陆桉,陆桉跟她身边快两年了,几乎是看着他长到这么大的。
季辞之前还想看看自己差罗素素哪里,如今一看,不用比,陆宴喜欢就完事儿了。
哪怕曾经被拒绝过,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眼前人哪里比得上心上人呢,何况季辞已经不想再自取其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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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季辞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了很多事情,读书时候的,还有后来嫁给陆宴时候的。
其实当初嫁给陆宴是有原因的,她喜欢陆宴是一方面,那会儿在医院照顾老爷子的时候,在他的主治医生那里,季辞无意间瞧见了老爷子的病历。
陆家人有遗传性双重人格分裂症,虽然都没怎么表现出来,但到底还是存在的,陆宴安安稳稳长到二十几岁,除了季辞和老爷子,没人再见他犯过病。
大学他们在一个城市不同的学校读书,季辞郊外写生,遇见陆宴,那时候的陆宴,好像失忆了一般,不知道自己名字,不知道住哪里,看到季辞就黏着不放。
季辞送他回学校,等自己一走,他又跟上来,可怜兮兮:“你不要我了吗?”
季辞本来就喜欢他,多多少少也藏了些私心,只好带陆宴暂时住进了自己租住的屋子里,陪他生活了几天。
这几天里,陆宴表现很好,很乖巧,没有高中时候那种冷淡疏离感,季辞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离这人近了点,结果当晚就出事了。
季辞学校自习,回去时天都黑了,同行有个男生担心她,于是绕路送她回家,结果刚到门口,钥匙还没拿出来,同行的男生就莫名其妙挨了一拳。
季辞惊叫出声,从黑暗里缓缓走出一道人影来,那样优越的身形,除陆宴外再无旁人。
他此时眸光漆黑,额前刘海垂下来一缕刚好遮住了一只眼睛,像蛰伏的猛兽正在苏醒,整个人和平日里大相径庭,季辞拧眉,发觉不对,怕陆宴再与同行男生起冲突,连忙伸手拦住陆宴,对同行男生道:“苏宁,你先回去,你打不过他,明天我给你解释,对不起……”
“——啊”话没说完,陆宴一把将她按在门上,垂眸盯着她,语气执拗:“辞辞,你回来晚了。”
他的眼里是一望无际的黑,季辞不舒服地挣了挣几下:“陆宴,把我放开。”
陆宴偏头,目光天真:“不要。”
“我很难受……”季辞眼睛都红了,被陆宴吓的。
陆宴另一只手忽然抚上她的眼睫,她睫毛微颤,然后下一秒,眼前的光亮被这只手尽数覆盖住,冰凉的唇落在她颈侧,薄凉的声音钻入耳朵里,他说:“辞辞,你回来晚了,我不开心,以后要早点回家哦,不然你就永远都别想出门了。”
最后那句话,几乎是带着威胁意味说出来的,直到那个时候,陆宴的偏执和独占欲才显现出来,季辞后悔莫及。
但意外的是,第二天,陆宴丝毫不记得昨天发生的事,或者说,他又变回以前了一样了——骄傲冷漠,对外人不屑一顾的陆家少爷。
昨天那些仿若大梦一场,季辞在浴室照镜子,脖子隐约能见几个红印,昨天被发疯的陆宴咬了几口而留下的印子,她低声哄了很久才消停。
陆宴枕在她腿上,眼神湿漉漉地望着她,语气患得患失,“辞辞说好喜欢我的,不许和别的男人走太近。”
季辞慢慢给他揉着太阳穴,嗓音低而柔:“嗯。”
然而第二天,这人捂着脑袋醒来,一眼望过去,是全然陌生的景象,连一句“我怎么会在这里”的话都没有,直接从季辞这里离开,出门碰见季辞,平静扫她一眼,看她的眼神就跟看路边的花花草草差不多,没什么感情。
季辞当时就觉得奇怪,但也没过多深究,毕竟学习才最重要。
然而无意瞥见陆老爷子的病历,那她就不得不深思了。
遗传性双重人格分裂症?这么说,陆宴属于双重人格患者?
陆家的年轻继承人竟然有人格意识障碍?
当然,那个时候季辞并不知道老爷子就是陆宴的爷爷。
她不是那么八卦的人,别人隐私她也不会去深扒,那些信息于她,如过眼云烟,风吹即散。
大部分时间里,陆宴的表现都很正常,那个偏执人格后来一直没再出现过,陆宴自然也不记得当初是怎么缠着季辞不放的。
季辞不知道陆宴有喜欢的人,只是在照顾老爷子的时候,她画了几张关于陆宴的画,画完后还在下面署名。
被老爷子发现后问了她很多话,等到最后要出院的时候,老爷子看着季辞的画,单独问她:“是不是喜欢这个人啊。”
季辞点头:“嗯。”
真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眼神是藏不住的,老爷子是过来人,一眼就把季辞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老爷子:“能接受人格缺陷吗?”
季辞:“啊?”
她后来嫁给陆宴之后才想明白,那时候老爷子的话,是在问她能不能接受陆宴的人格意识障碍。
陆家家大业大,陆宴不可能一辈子不结婚,他要有继承人,陆桉当然算在其中,但陆宴的秘密需要一个人来帮他守住。
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里,只这一条,就可以把陆宴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