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车,二人径直来到校场后面的办公区,柳如是又听到有人在讲课,寻声望去,便见一个长者正在讲课,那老者胡须花白,头上有些谢顶,操一口浙江口音的官话,正在讲岳飞大破金兀术的故事。
老者身后的黑板上挂着一副简易地图,应该就是郾城大捷的战斗情况。地图旁边详细地罗列了宋金双方的兵力、战将、粮草辎重等数据。老者讲得眉飞色舞,连脸上沾了粉笔灰都没察觉。
到了签押房,柳如是小声问道,“先生,那个讲课的老先生是何人啊?讲得如此生动详实。”
刘慧明笑道,“他可是鼎鼎大名哦,上半年还是兵部尚书呢,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是说原来的大司马张国维张玉笥?”柳如是吃惊道,“他就是张玉笥吗?”
“啊,正是啊!”刘慧明在椅子上坐下,也招呼她坐下,“他被周延儒连累,差点掉了脑袋,后来陛下开恩,免了他的职,他本来准备回乡的,我又把他请过来做武备学堂的山长,干得可有劲了。”
柳如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啊。江南一带都在传张玉笥和赵光拚被陛下关起来论罪了,说是老师弹劾他们在通州贻误战机,要不是同乡诸人多多奔走,二人就要被杀头了……”
刘慧明气得差点儿把茶杯都捏爆了,在柳如是的讲述中,张国维和赵光拚之所以论罪下狱是因为刘慧明诬陷他们贻误军机,而东林党人为了搭救朝廷忠义之士不惜当面顶撞圣上,和刘慧明展开了殊死斗争,终于救了朝廷忠良。
刘慧明听完,捏着茶杯的手都颤抖起来,冷笑道,“这帮人颠倒黑白的本事真强啊,真是要把我搞臭才甘心啊!”
柳如是忙安慰道,“公道自在人心,先生不必挂怀。”
刘慧明才不信这些鬼话呢,不过他也没时间生气了,因为张国维已经讲完了,下一堂课该他了。
“走,上课去!”刘慧明喝了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起身招呼柳如是道,“今天带你学一门全新的学问。”
刘慧明讲的是地图学,前几天讲完了比例尺和图例,今天就要讲等高线了。来听讲的除了有先前上课的将领以外,还有一些侦察兵,以及张国维本人。
刘慧明讲得很慢,尽量让他们都听得懂,“要想在地图上表示一座山,不能像画家那样去画,咱们地图有地图的语言,这就是等高线,除此之外还有描绘河流海洋深度的等深线、描述各地年降水量的等降水量线、描述各地气温的等温线都是同样的道理……”
刘慧明一口气说了四个名词,把众人一下搞蒙了,连张国维和柳如是都皱起了眉头。
刘慧明在黑板上展示了一幅图,一边讲一边介绍,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他仿佛回到了大学校园,老师正在给他们讲《地图学》,这是上大学学的第一门专业课,他学得特别认真,大四实习的时候还专门自学了一遍,可惜后来没有用上,没想到现在竟然用上了。
不过,地图学最核心的部分——投影他没讲,讲的内容主要是地图学老师自己编写的《定向越野》教材,正好可以用于行军。
柳如是就像进入了一个奇妙的世界一样,她没想到简简单单的一副地图竟然有这么大的学问,特别是讲到海拔高度的时候,刘慧明提了一句世界上最高的山在乌斯藏境内,大概是两万七千尺,课堂上的学生都惊呆了。
柳如是更是吃惊得无以复加,刘师怎么什么都知道?
讲了等高线,刘慧明又讲等深线,虽然以现在的技术不可能去测海底的深度,但是测一下北方的河流还是可以的。
一堂课旁征博引很快就讲完了,刘慧明别过张国维回到签押房,柳如是即刻送上高山仰止一般的赞美,“老师学究天人,弟子什么时候才能学完?”
她发现只要跟着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学到新知识,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刘慧明哈哈一笑,道,“书山有路,学海无涯,哪有学得完的时候。我都还没学完呢,你又哪里学得完。”
上完课,刘慧明又带着柳如是给新兵营里的将官们开了个会,才摇摇晃晃地往城里赶,而此时,天已快黑了。
最重要的空白告身已经到手了,历法的事情不出意外的话也能搞定,刘慧明牵挂的事情基本上都办妥了,心情很不错,就带着柳如是到处闲逛,回到校场的时候正好赶上一场球赛。
柳如是看着一群士卒围成一个圈大喊大叫,连军营外的游人都跑进来看热闹,忙问道,“他们在做什么啊,这么热闹?”
刘慧明道,“在进行蹴鞠比赛。”
二人来到比赛场边,罗川搬来两把椅子给他们坐下,刘慧明已经给她讲了规则。柳如是看着两边团长的不断地挥着令旗大吼大叫,场上的队员层次分明、左右协调、三路大军渐次推进,四周的观众齐声欢呼的场面,不禁赞道,“好好看啊,就像打仗一样。”
张国维和谭宏也凑了过来,附和道,“晓东说得极是,德公发明的这种蹴鞠对练兵极有益处。”
刘慧明忙人给他搬来一把椅子,四人便坐成一排一边看球,一边品茶。
柳如是很快就被场上激烈的拼抢吸引住了,不住地大喊大叫,终于引起了张国维的警觉。还好现在校场已经对外开放了,外面的人也可以进来看球,其中不乏一些周围的暗门子,不然今天就要出大丑了。
刘慧明尴尬地笑了笑,只好把她的身份透露给了他俩,又说已经收她为徒学算学了。
谭宏首先竖起了大拇指,赞道,“先生真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