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良玉道,“还是没有查清他的来历吗?”
秦翼明摇头,“下面的人只知道他最先出现在王家沱,杀了一个捞尸鬼,抢了他的银钱跑了。后来又在王安寿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杀了三个想抢夺他银钱的人,然后就到了忠州。至于那个锦衣卫的腰牌,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来的,可能是在那捞尸鬼身上搜来的吧。”
秦良玉嘿嘿笑道,“没看出来他弱不禁风的样子,身手还不错嘛。”
秦翼明道,“他打架就是靠蛮力,并没有什么本领。”
“一个不会格斗的人能打杀三个强盗,这才厉害呢!”秦良玉道,“我也向王之俊打听了,锦衣卫确实有一个叫刘慧明的内城百户,不过已经很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也不知道这人哪儿去了。”
秦翼明想了想,道,“前年王、倪两家闹得不可开交,官司都打到御前了,那个刘慧明莫非就是来查这个案子来了?”
所谓的王倪两家打官司,就是大前年(崇祯十二年)爆发的巴县新晋望族王家和老牌望族倪家之间的官司。
两家都是重庆府的豪族,倪家家主倪斯蕙是万历二十年的进士,最高做过南京兵部尚书。他为人刚正不阿、清明廉洁,官声很好,特别是敢于跟魏忠贤硬碰硬,赢得了很多人的尊敬。
但是——不错,什么事都怕但是——倪老先生虽然洁身自好,他的儿子倪天和却是一个标准的二世祖,他仗着父亲的权势勾结当时的巴县知县余新民横行乡里,被当成“重庆五蠹”,不知祸害了多少大姑娘小媳妇儿。
然而好景不长,倪天和虽然牛哄哄的,仰仗的不过是他老子的权威,有朝一日他老子不当官了,他也就牛不起来了。
这一天很快就来了,天启七年倪斯蕙告老还乡,权势逐渐没落。而与他同府同县的破落户王家却横空出世,王家的大儿子王应熊小小年纪就有神童之名,后来一路高歌猛进终于中了万历四十一年的进士。
王应熊的官越做越大,王家也因此不断膨胀,所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王家和倪家都是两只公老虎,自然而然地产生了摩擦。倪家有二世祖倪天和,王家也不遑多让,王应熊的弟弟王应熙比他还嚣张跋扈,他联合现在的巴县知县王锡不断挖倪家的墙角,很快就把倪家挖得摇摇欲坠。
两个大魔王很快就爆发了正面冲突,王应熙因为有做过东阁大学士的大哥罩着自然而然地取得了完胜——倪家被从正面攻破,积攒了上百年的家财损失殆尽,已经七十二岁高龄的倪老爷子也很快一命呜呼,彻底失去了叫板的本钱。
但倪家毕竟是耕读世家,倪斯蕙身前在官场人脉资源丰富,岂能轻易服输,官司一直打到了崇祯皇帝的御前,那个刘慧明应该就是因为此事被派来查案的。
秦良玉点头又摇头,“王倪两家虽然闹得很大,但毕竟只是小事,皇上不可能为了这么一件小事派出锦衣卫的。”
秦翼明想了想,又道,“莫非是因为蜀藩之事?”
所谓蜀藩之事,当然是蜀王府的事了,蜀王是太祖皇帝第十一子朱椿一脉,延续到现在已经衍生出十九个郡王,把整个四川的膏腴之地占得差不多了。
这种无休止的扩张不仅老百姓受不了,连地方黑恶势力胥吏都受不了了,就在前年八百多家胥吏联合起来攻打蜀王府,把蜀王朱至澍吓得大小便失禁,差点一命呜呼。
“兴许如此吧!”秦良玉默然点头,一说到四川的形势就头疼,叹息道,“听说成都民变越闹越凶了,又有摇黄贼子为外援,恐成燎原之势啊,咳,天下未乱蜀先乱,四川还真是多事之秋啊。”
成都民变也是四川当前的热点事件之一,事件的起因还得从胥吏和蜀王之间的这场战斗说起,胥吏斗赢了蜀藩士气大振,大有取代州县父母官当家作主的势头。彭县(现彭州)知县首先扛不住了,为了稳定手下胥吏的军心,以百姓“未纳鞭银”为由,让他们自己去那些欠税的百姓家里收取。
胥吏们得了这句话犹如孙悟空被摘了紧箍咒,各种欺凌百姓,百姓也不是好惹的,他们的人生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又遭到了胥吏的盘剥,哪还有活下去的勇气,索性揭竿而起,终于酿成了民变。
彭州百姓以王纲、仁纪为首领,提出了“除五蠹”的口号,所谓五蠹,一指衙蠹,指州县胥吏;二为府蠹,指投献王府,武断乡曲者;三曰豪蠹,指土豪劣绅,王应熊、倪斯蕙就是其中代表;四为宦蠹,借主子权势作威作福者,俗称狗腿子;五曰学蠹,指仗着有功名好事生非者;
纲领一提出来,成都府属州县和上川南各州县都闻风而动,老百姓拿起刀叉棍棒冲进衙门打砸抢烧,仅雅安一地,百姓就拆毁衙役房屋上百件,打死衙役上百人。
秦缵勋就参与了“除五蠹”运动,他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与摇黄十三家联络合围攻成都,结果事情泄露了,他就光荣地被捕了,还好他身手不错,找了个机会跑了。回到石砫竟然又二次越狱成功,还差点害死了刘慧明。
姑侄俩说了会儿话,又把事情扯到了马嫣然身上,秦良玉道,“我已试探过他了,他愿意娶马嫣然。”
秦翼明听完秦良玉转述刘慧明的话,不由嘿嘿笑起来,笑过之后才道,“看来此人至少是没有恶意的,他或许是真的想找我们做靠山。”
秦良玉不置可否,“先观察一段时间吧,不急,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