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不比将军府,没有人会对这个体弱多病的燕王妃多加照拂。 下人们做事自然是照着魏翎的习惯来,而燕王常年在外餐风露宿,那副铁打的身子骨与林默自是云泥之别。 此时还不到烧炉子的季节,魏翎卧房里的地炕形同虚设。 林默赤脚踩在地砖时只觉得有股钻心刺骨的寒从脚底板顺势攀爬而上,轻而易举的就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每一步她都走得异常艰辛。 也不知是寒了身子还是寒了心,这位薄情寡义的燕王比她想象中来得更无情。 林默虽无意从他心头谋得哪怕只有一丝微不足道的情爱,可一想到大婚当晚自己掀了盖头不算还被赶了出来,便冒出了一股子心酸。 很多情绪是不能用早知如此来排解的。就像林默早知燕王心有所属,自己被赶出来也是情理之中。但她却还是免不了心里有些落寞。 洞房里的动静并不算大,没有大发雷霆的山雨欲来之势。只有魏翎那句比数九寒天更令人寒心的话,声音依旧是那般的清冷又无情。 守在外面的婢女们见了身着单衣赤着脚的燕王妃迎面走来是一个个惊得面面相觑,还不待她们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负责守前夜的妙珠头一个回过神来,她并没有急着去追林默,而是冒死冲到卧房外朝里面的魏翎当即磕了一个响头。“王爷息怒,我家小姐身子虚弱。这夜深霜露重的怕是受不了外面的寒气,还请王爷网开一面。” 只可惜妙珠那一片言辞恳切的护主忠心依旧打动不了这位冷情冷性的王爷。卧房里寂静无声,久久不见有一声回应。 此时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应看出了燕王心意已决,其余的婢女自是惜命,不敢同妙珠一样豁出命去替燕王妃求情。 妙珠的头抵在冰凉彻骨的地砖上都被寒得一阵头皮发麻,再想到自家小姐那副身子骨便只能再道:“求王爷开恩。” 等了良久,是等到黄花菜都凉了。才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她如今既嫁给了本王,她就是燕王妃而不再是你家小姐。” 妙珠自知情急之下失了礼数,只好战战兢兢的回了句:“奴婢知罪……” 随着这段短暂的心惊胆颤过后,卧房里再度恢复了平静。妙珠保持着蜷跪的姿势不动如山的跪在地上,只求燕王能放了林默这一回。 而此时的林默坐在门外听着妙珠的求情与燕王的无情,心里面半暖半寒。想着这件事若是传了出去,第二天准能上八卦头条第一版。 林默刚才一股脑的跑出来,可到了外面她是悔到肠子都青了。从前在暖阁里四季如春,她又怎知这个时节的夜里比她想象中的要凉。 不一会儿,林默就觉得整个人像是被霜露寒透了身子。也不知在寒风中打了几个激灵,她像只蜷缩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小兽,以发为衣的尽可能将自己裹得严实一点,企图以一己单薄之躯对抗无孔不入的秋寒。 入夜的王府没有白天张灯结彩的热闹,就连守在屋外的那几个婢女还是林默从莫家带来的。到了门外更是连个站岗放哨的侍卫都没有。不知是王府里缺人手还是燕王对自己的身手过于自信,也不怕半夜有人来行刺。 林默自然不是关心那个怜香惜玉之心估计一点也没有的燕王,她是恨外面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好歹也让她发挥一下燕王妃的身份随便让哪个下人给她去找件大氅来也好,只可惜她盼星星盼月亮就连个鬼影也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林默这回是彻底泄了气。第一天就落得个饥寒交迫的下场,想想就又是一阵止不住的心酸。莫夫人虽待她无情无义,但莫家对她总还算善待。相比之下林默也只会越发觉得这燕王冷酷无情。 泄了气的林皮球埋头坐在门口给里面凶神恶煞的燕王爷当门神,感觉就连不属于自己的那两瓣屁股都是凉的。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原先林默还以为是风声,便也没有往心里去。直到那个声音由远至近到了耳边她才疲惫的抬起头来,正对上一个陌生男子的目光。男子白衣胜雪,在夜幕下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男子见林默抬头,眼中那些试探的目光还未来得及尽数收回。尴尬之余男子不忘在他温和的脸上露出一个礼貌的笑。“你是……莫家那位二小姐?” 他虽这么一问,心中却已有几分笃定。除了莫家那位二小姐,怕是遍寻不到第二个能有如此姿容之人,又怎会是个穿着单衣被撵出门外受罚的婢女。 闻言,林默有气无力的点了点头。 美人虽美,但面对眼前身着单衣的燕王妃,男子却别过头错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他抱着手中的白玉棋盘道:“今日魏翎大婚,他原先同我讨要这棋盘已久,我便当割爱给他送贺礼来。不巧撞上了王妃,失敬失敬。” 林默冻得牙齿跟舌头都在忙着打架,听了这些无关紧要的解释也没功夫搭理他。 男子虽是刻意避开了目光,但就凭林默抖成那熊样真的很难让人对她视而不见。 思量片刻,男子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才敢冒着大不敬之罪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在林默身上,同她说道:“我在燕王府里还留了件过冬用的狐裘大氅,你且先披着我这就去寻来。王妃身子虚弱,千万要爱重自己。” 说到最后那句话时,男子有意拔高了音量不知要隔空说给谁听。仿佛普天之下无人不知燕王妃身娇体弱,除了她的夫君燕王殿下。 男子说完便将提灯留在一旁给林默,自己借着洒落一地的银辉轻车熟路的离去。 林默裹紧了披在身上的那件外袍,这会儿才觉得暖和了一点。男子的夜里送袍如同雪中送炭,在这个世界里到底还是有好人在的。 只是刚才林默冻得连话都懒得说,也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想着以后再见面时定当好好答谢他才好。她又把方才的话细想一遍,从男子的话里得知他与魏翎应是旧相识。只是不知这位冷面王爷还有这么有人情味的朋友,当真是出乎林默的意料。 正当林默对着那盏提灯发呆,想着要不要去院子里拾些枯枝落叶来生火取暖时,只见身后那扇紧闭的门扉忽然敞开了一条小缝。一时间霜寒迎袖,就连躲在罩子里的那道烛火都跟着打起了寒颤。 “进来。” 林默一个哆嗦还没打完就听到魏翎的声音从头顶旋落,带着他独有的冷漠跟霜打下来一样,总是裹挟着一种说不出的凉薄。 等林默赤着脚走进来时,早已不见了魏翎的身影。他侧身背对着林默躺得好比一尊睡佛一般,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林默再进来时发现卧房里不似先前那般冷了,她那双冻得跟死人一样的脚踩在地上甚至还觉得暖烘烘的。而就在卧房对面的那张小塌也被人在上面铺了一层柔软的被子,一旁的烛台上还为她留了一盏不甚亮的灯,想来她是要在那里将就一晚了。 不用在外面喝西北风过夜林默已是万分感激,她钻进小塌上的被子里似是觉得还不够暖,又将身上那件外袍盖在了被子上面,才心满意足的入了梦乡。 直到从卧房那头传来轻浅的呼吸声,魏翎才转身朝林默看了过去。他见灯下那人睡得安稳,像只餍足的小兽在寒天里终于找到了可以用来取暖的灯火。 即便那豆大一点的烛火不过萤火一般微弱。 守在屋外的婢女们本就忙碌了一天,方才还被燕王支出去烧起了卧房的地炕。此时已是疲累不堪,在王妃回房之后便一个挨着一个在门外睡成了一团。 魏翎起身下床,走到林默身边驻足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在那件熟悉的外袍上停留片刻,便将它从被子上拿开放到一旁,再回卧房里把自己盖暖了的被子给她覆在了身上。 只可惜传闻中这位心狠手辣又冷情冷性的王爷那一缕难能可贵的温情终是无人知晓。魏翎安顿好了林默,便回到自己榻上侧身避开了那道昏暗的烛火,合眼继续睡下了。 男子捧着一件狐裘大氅再到门前时,见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那盏孤零零的提灯还在风中等着他回来。 他低头看着手上那件狐裘大氅,兀自笑了一声。随后将大氅披在了自己身上,提着灯消失在了夜色里。 那一夜,星河如流灯。总有些心怀不轨的人在见不得光的地方盘算着鬼心思,忐忑不安的熬过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