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感觉到了旁人的存在,那女人缓缓转身,袖口下一只修长素手握着那根骨笛,漆黑似夜的眼眸向落羽看来,满园春色映在她眼中,亦覆薄薄冰霜。
落羽被这眼神看得一凛,方回过神来,见她一直觑着自己,也不开口,忙上前低头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说罢又抬头去那女人,女人面容清绝无双,却无半点神色在上面,而后薄唇微启,声音如冷冽清泉:“你既持我骨笛,又为何要谢。”
落羽听得心中一惊,那只骨笛居然是这女人所有之物。之前吹响骨笛,未见灵迹,还当是自己修为尚浅无法驾驭,并未将她的出现与那骨笛相联在一起过,现下想来,这女人原是闻笛声而至,可自己当时气息微弱,吹奏之声细若蚊蝇,她竟也能听得见么?
先莫作他想,骨笛乃是先王交与王上的灵物,又说可解一时之难,这解难之法,竟是唤来这样一位绝色风姿的女子,其中种种都令人匪夷所思。
落羽瞧不出她的神色,也不敢随便发问,只能低声试探道:“这笛子是我青龙族王上交由给我的,其中缘由我实在不知,不想竟是你的东西,我先前危急时刻慌不择路吹响了它,可有冒犯到你?”
那女人听她所言,却不回答,面上依旧无甚神色,只又开口道:“你叫什么。”
落羽忙回答:“我名唤落羽。”
“落羽。”女人轻念了一遍,面上皮肤在一身黑衣的衬托下白净得有些失了血色,薄唇却是未点而生丹:“坠地之鸟,这名字甚是羸弱。”
话落,女人身形轻晃,缓缓向这边走来。落羽看着她,禁不住屏了呼吸,短短几步于她来说缓慢如时间停滞。
随即女人在她面前站定,将手中骨笛捏在腰前,玉手摊开,那骨笛瞬间碎成一捧粉尘,在她手上渐渐稀淡消失,比起消散,更像是钻入了她的手掌,与她融为一体。
“这是我予一人的信物,倘若有事相求,可凭此笛唤我出来。她已身死,你既吹响骨笛,便算你的。”
她顿了一下,又看向落羽,深邃的眼中点点墨光,映出后者呆愣的面庞。
“所以,你有何事相求。”
当她问出这句话时,落羽脑中应是要思虑甚多的,骨笛于这女人是何物,她是何种身份,是正是邪是善是恶,又与先王有何关系,等等等等,自己一概不知。
而此刻,落羽与她四目相对,听她语气淡漠,问自己何事相求。
她正有所求。
遥想这一生,于龙族于天地皆为草芥,凡人尚可自力更生,自己却处处需要依附他人苟延残喘,任族人蔑视欺凌。若换做旁人,这般没有尊严没有自我地活在世上,不如早早了断去,免去一生苦难。而她偏偏又贪恋世间冷暖,不愿化作尘埃散去,哪怕为草,哪怕为芥,忍气吞声六十余载,又漂泊四月挣扎奔命,也只是为了不顾一切想在这世上活下去。
何所求?生,便是所求。
落羽苦寻四月未得善果,反倒流离失所辗转生死,如今一个突如其来的机会摆在她眼前,哪怕这女人是妖是邪,于她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不能牢牢将这次机会把握住,她往后生机便又要重归虚无缥缈。
是以落羽心中再坚定清明不过,迎着那女人的视线,将满心念想都汇于眼中,向她开口道:“我想寻求庇护,保我安生。”
落羽一句言罢,女人静站不动,面上无半点起伏,院内氛围安静下来,一时无声。
落羽见状眼光一沉,心里清楚这请求属实太过迁强,这黑衣女子已是将自己从濒死之中救了下来,自己当时灵息散尽,对方应知晓她无法聚灵,如若依她所言,不光要于这世间保她周全,还要定时将自身灵力渡她让她维生,不管怎么想都是天大的累赘。这女人不愿答应,倒才是正常反应。
思索至此,落羽心中轻叹一声,闭上了双眼,将视线归为黑暗。
黑暗中女人冷声忽至,激起她心中巨浪千层。
“就只有这个么。”
落羽兀地睁开眼,见那女人面无波澜,岿然而立。
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乍破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