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赵宅的主院里除了老爷夫人的卧房和一个书房之外,还有一个小房间。里面供着一尊牌位,上书“岐山娘娘”四个字,供桌上酒菜丰盛。 子夜,一个黑影在月光下窜了进来,开始吃桌上的食物。在烛光的萤照下身上的皮毛油光锃亮,和着咀嚼声不断起伏。 姬玄在一旁静静看着,这家人供奉的岐山娘娘,真身居然是一只黄鼠狼。此时宛如人一般直立,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供奉,丝毫没有察觉到姬玄的存在。 受人供奉,替人做事。看来暗中帮助赵家的就是它了。姬玄不再犹豫,现出身形。那黄鼠狼猛地抬头,身体耸起,警惕地看着她,口吐人言:“尔为何人,在本娘娘面前造次?” 姬玄失笑,“你在赵家呆了多久了?难道不知道因果报偿,赵家恶贯满盈,你却为他们广开财路挡劫化灾,谁给你的胆子这么做的?” 黄鼠狼辨不出姬玄修为,只当是一个修行之人,便冷笑道:“因果报偿?人族如蝼蚁,身微命亦贱。有什么因果?就算有因果,我乃得道大仙,也应随我心意,有什么好报偿的?” “人族如蝼蚁,身微命亦贱?”姬玄怒极反笑。“上一个在我面前这么说话的人在天上,已经十万年没有下来了。” 说罢一挥袖,一点金光从掌心飞出,化为一条绳索向黄鼠狼飞去。黄鼠狼大惊,转身欲逃,那金光却快如闪电,将它紧紧缚住,任那黄鼠狼挣扎撕咬,变大变小,毫无松意。黄鼠狼挣脱不出,感受到金索上浓郁的法力,顿时瘫软了下来,蹲在地上不敢动弹。 它活了两百多年,除了师尊以外,还没见过谁有这么厉害的法宝,今天怎么就叫她摊上了呢? 姬玄见自己只是用一些法力幻化出绳索,就成功捆住了这只黄鼠狼,不禁为这精怪的弱小而暗惊。她上一次见到的那只黄鼠狼精,不仅法力高强而且十分狡诈,见打不过后运用法力放了一个屁,熏得天地变色后绝尘而去。 便是那样的妖怪,也不敢说出人族如蝼蚁这句话。面前这个弱的不可思议的家伙又是凭什么? “道,道友。我乃是岐山老祖座下弟子,请道友看在我师尊的面子上饶我一回。不知您的道场在何处,改日我定送上仙丹仙草,奇珍异宝作为赔罪。”黄鼠狼认识到敌我差距后立刻认怂,丝毫不在乎尊严。 岐山老祖又是谁?没想到自己一觉睡醒,就多出这么多祖啊宗的。而且收的弟子张狂无道,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精怪。 这里黄鼠狼精一边讨饶,一边悄悄施了个法术出去,正是师尊所教她的保命法子“传心诀”,可以将自身的危急迅速告知师尊,同时如果受到重击,因为一缕残魂已经随诀到了岐山,也能保下一命。 姬玄冷眼看着那道法术施完,她也想会会那岐山老祖。看看教出这么个徒弟的人士什么样子。 况且自己面前这个垂眉耷眼的精怪绝没有夺人气运的能力,背后定然另有主使。 那黄鼠狼精见姬玄面色并无缓和,于是又告饶道:“小的当年还未得道时曾被赵家祖先所救,如今道成便想回来报恩,没想到惹出这番祸事,求道友饶命,从此我就离开赵家,再也不擅自插手人间之事了。” 姬玄看着这只合爪跪拜的黄鼠狼,得道,一只连入道都未做到的精怪居然敢称自己已经得道,看它身上的黑气环绕,正是生灵怨气所化。与赵家狼狈为奸这么多年,不知道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它和赵家,一个也不能留。 金索缚紧,姬玄一掌挟风雷之势朝黄鼠狼天灵拍下,后者惨叫一声瘫倒在地。 姬玄没有再看这只黄鼠狼,回头把供桌上的水果鸡鸭席卷一空。然后抹抹嘴,使个遁墙术离开了。 虽然心情不好,但是不能浪费食物。 她没有彻底杀掉那只黄鼠狼,而是废掉了它的修为断了它的灵根。没了修为与灵根的修行精怪堕回凡体也命不久矣,留它几个月的寿命是为了方便它日后向岐山老祖告状。 最好那岐山老祖早日寻来,让她看看十万年不见,世上的精怪都是些什么样子。 至于赵家,没了黄鼠狼精的庇佑,那些不肯离开的冤魂有怨报怨有仇报仇,赵家种果得果,下场早有定数。 千里之外的岐山,草木郁郁,林风森森。金碧辉煌的宫宇里,岐山老祖正恭敬地为面前的玄袍男子奉上佳酿。身后几个妖娆美貌的女子千娇百媚,不加掩饰地用目光瞧着男子俊美的面容。 感受到徒弟传来的消息,岐山老祖一怔,眉间扫过一丝愠怒。 “怎么了?”玄袍男子感受到了那道微薄的法力,开口问道。虽然并没有真的想管。 “妖尊见谅,是我的一个不争气的徒儿,下山历练时在回仙镇遇上了些麻烦。”岐山老祖赔笑解释道。心里却已经下了决定,自己面前这位大人可是天地间第一不好惹的角色,若是因此耽搁了时间,那么也只能算自己这个徒儿倒霉了。 “回仙镇吗……”男子眉头微挑,如漆的眸子中带了几丝探寻。“那里确实有些动静。”一些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注意到的动静。 “既然如此,我也顺道去上一遭。” 在岐山老祖惊喜的道谢声中,玄袍男子揽过一名美姬,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他也想看看,回仙地界上究竟出现了什么人,让三界都为之如此不安。 或许......是和上面有关的?男子抬眸,高耸的屋顶遮住了天空,但在他眼中却将整片苍穹一览无余。那看起来一如既往的平静下,从前隐隐出现的波动之感越来越明显了。 长空万里,一只青鸟扶摇直上,到那穷目不见的层云之中后,两翼一扇,随风而长,不过两息之间,一只羽翼华美,长尾青喙的鸾鸟穿破云层,消失在虚空深处。 九重天上,凌华宫中。一个青冠玉面的男子面色一白,吐出一口血来。 来不及调息,他迅速施出几个法诀,将凡间的消息通知给整个天庭。 无数青鸟之影从手中散出,飞入仙雾之中。男子这才微松一口气,施法调息起来。感受着体内的情况,心下沉重。 每一次□□下界,哪怕只是一只青鸟幻身,消耗都如此巨大。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继续多少次。 一想到下界发生的事情,男子就痛苦的抱住了脑袋。十万年前,那个笑面祖宗就爱折腾自己,没想到她刚回来,最先受折腾的又是自己。 鸾生艰难啊…… 这边青冠男子哀叹之时,青鸟传信已经分别送到。一时间,三十六宫吸气四起,七十二殿惊嚎遍地。 说好的陨落呢?说好的以身祭阵呢?说好的天上地下魂消魄散再找不到半点踪迹呢? 他们等了整整十万年,封印才有所松动,在这个节骨眼上,怎么这位又回来了? 青鸟带来的信中,女子的声音清晰无比,一字一句,回荡在每一个神宫之内,仙家耳中。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天庭是没有风的,但长衡树的银叶却轻轻摇动。树下,银甲的男子墨发高束,静静听着手中青鸟传来的声音。半晌,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十万年了,她还是丝毫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