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珠一怔“整条街道的人?”
“是啊,纺织厂大院家属,街道居委会的人全去了看那样子好像是去你家找麻烦的。”
邻居说得紧张感十足,白露珠不紧不慢将自行车脚刹踢开道谢后往家骑。
这事其实她也没多少头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老太太不会带着整个街道的人去找父母麻烦。
大儿子是个宝没错但小儿子在老太太心里也不是根草,赵翠娥的真实想法是,兄弟俩谁有能力就帮谁。
上辈子到最后,老太太主动住到她家里来,为的就是让大儿子家的人多照顾照顾小儿子,虽然她爸妈觉得不需要。
因为有了心理准备在看到院里院外挤满了人的时候,没有任何吃惊。
“叮铃叮铃”
白露珠摇着自行车铃铛开出一条路来认识她的人主动开口:
“露珠你跑哪去了,你奶奶在你们家鬼哭狼嚎的你爸妈都没辙。”
“整个街道的人都跑来你们家里要钱又要人还说要报警。”
“听说是你那个小堂姐找街道里好多人借了钱跑了。”
“你奶奶哭着不许报警,你赶紧去看看吧。”
围观人群的三言两语让白露珠听个大概原来是因为白珍珠引来的人。
推车到院子里,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面色愤怒,白越明正在发烟安抚屋里坐着几个女孩哭哭啼啼说着话,她妈正拿着毛巾在给奶奶擦脸。
“发生什么事了?”
“露珠啊。”老太太看到她又哭了出来,“你看到你三姐没有?这个死丫头,晚上趁我睡着,把我箱子里的一百多块钱都给偷走了。”
“还找我借了两块两毛钱,一斤粮票,说好的今天就还,结果找不到她人了!”
“找我借了五毛,本来说找我借五块,我哪有那么多钱,把我五毛钱借走了不还。”
“我们是之前在街道糊纸箱子的,她去糊火柴盒后就没见过,昨天突然来找我借十块钱,我给了五块,这会才知道她跑了,这不是骗钱吗!”
“我们是住一个大院的,昨天早上来找借的三块钱,五斤粮票,当时觉得门对门住着,孩子难得来借钱,不借不好意思,刚借完就听说跑了!真是好人没好报!”
“张奶奶,我也是跟你一个想法,同大院住着不借不好意思,借给她五块钱,十斤粮票,真是半个月生活费啊,这丫头平时看着乖得不行,怎么是这样的人!”
院子里站着的人都是受害者,个个争先恐后开口诉说气愤,越说越怒不可遏,大冬天热出一头的汗。
白露珠很同情这些受害者,这年头三块五块都不是小钱,毕竟孩子一学期学费就是十来块钱,出于好心借了却被骗,愤怒可以理解,但是!
“白珍珠找你们借的钱,你不去找我大伯大伯母,跑来我们家干什么?”
“我们把整个大院都翻过来了,没找着珍珠,看她是不是跑这边来了。”
“你大伯他们分头跑去车站找人了不在家,我们也是没办法。”
“你爸你妈有钱,平时又那么照顾你大伯家,要是找不到珍珠,你们就得把钱给赔了!”
“哟,张奶奶,您要说这话,我们家可不欢迎您。”当然知道这些人多少就是抱着这样的目的才跑过来,白露珠搬了个凳子坐下,“我还说您家大海借了我十块钱不还,要不您今天帮忙给还了?”
头上包着黄毛巾的张奶奶眼睛一瞪,“大海?大海怎么是我家的,那是堂孙子,再说他怎么会找到你借钱,胡扯!”
“我这是照您逻辑说的,张口就来借钱,谁知道真假,另外,既然您不能帮您堂孙子还钱,我爸凭什么要帮堂侄女还钱,人啊,对自己和对别人要求还是别两个样,否则临老了还得被人说不要脸。”白露珠故意放慢语速,生怕老人听漏了一字半字。
张老太太气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厥过去,“要不说你性子傲,没珍珠懂事。”
葛嫦慧鼻孔哼了一声,“珍珠那么懂事,你跑来我们家说她坏话干什么,回家等着她还钱去吧。”
赵翠娥抹了一把眼泪,喊道:“你们别吵了,人家要是报警,你们脸上有光是怎么的!”
“这么多人在这等着有什么用,天上又不可能掉钱到我们家院子里,还不如分头出去找。”白露珠看了一眼老太太,“拦着不让人报警干什么,她要真是骗钱,想连累全家人成包庇犯?谁要报警赶紧报,报完早破案早能拿到钱。”
老太太哭声一顿,“包庇犯?”
来之前,大儿媳妇让她拦着所有人不能报警,只说不能连累儿孙事业,没说会成包庇犯哪!
“现在还不知道珍珠是真跑了还是去哪玩了,要不我们大家一起分头去找找?”
“还是先去警察局报警,要是真跑了人家有门路抓,要是没跑,也没什么大关系。”
“走走走,干坐着也没用,人又不在这里。”
前面好几次要走,老太太鬼哭狼嚎拦着不让,这会听说会成包庇犯,吓得不敢出声,更不敢再拦着。
眼看白越明要跟着旁人一起外面找,白露珠提醒:“爸,去知青办查查,三姐不是一直坚持要下乡吗?”
一群人愣住:“知青办!”
“她不是跟车间主任儿子订婚了,怎么还要去下乡?”
“怪不得要挨个找人借钱,原来是想下乡!”
“这两天确实是知青下乡的日子,都要嫁个于主任的儿子了,居然还得下乡。”
“你倒是提醒我了。”白越明跨上自行车单脚踩地,对其他人说:“你们再回纺织厂找找于主任和于锦康,有自行车的可以先跟我去知青办,这丫头最近确实闹着要下乡,有可能真的跑走了。”
乌泱泱的人从院子里冲出去,家里瞬间清净不少,除了老太太还在哼哼唧唧的哭。
葛嫦慧冲了两杯糖开水,一杯递给女儿,一杯放到婆婆面前:“妈,要不去屋里睡会。”
“不去。”老太太喝了口水,提起衣角擦眼泪,“一百多块钱啊,这个小祸害,真是养不熟的狼,偷到自己家来了!”
白露珠懒得搭理,刚起身准备进屋熟读舞台剧后面的剧情,听到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怎么回事?”老太太这下哭声真的停了,伸着脖子往外瞅,“闹什么阵仗?”
本来就站在门口看热闹的人,满脸兴奋跑进来喊道:“露珠,你三姐找到了!”
“敲锣打鼓欢迎找到人了?”葛嫦慧带着疑惑往外走,老太太急忙起身跟在后面。
白露珠知道剧情看不成了,把包挂衣架上,走到大门口,看到于锦康拉着白珍珠,就像古代迎亲似的,对周围人举拳致谢。
白珍珠胸前挂着一朵用红绸子绑成的大红花,面如死灰,没有半点兴奋。
“对,这就是我对象,思想觉悟特别高,不贪图城里的小康生活,响应国家号召,坚持要下乡接受中下贫农再教育,我为她感到自豪!”
“我特别支持她,一百个愿意等她回来结婚!”
“我去厂里请了假,下午亲自送她去乡下,厂领导为这事还特地表扬我和我对象,光荣得很!”
于锦康一边走一边滔滔不绝,面上笑容灿烂,眼底却看不出一丝笑意。
刚开始白露珠说,白珍珠是不想让他为难才打算下乡,后来他上门提亲,特地拿钱保证会给小舅子安排工作,她还是坚持下乡,还以为是在拿乔。
用了两个晚上回想起这几天她总是似有似无暗示自己拿钱出来,才发现好像真的不对劲。
发现不对劲后,就到知青办查了,果然发现白珍珠早就报了名要下乡。
他于锦康被厂里众多女工暗恋,只有他不要别人,还没有女人不要他的,再说之前白珍珠是不是真心,他清楚得很,突然就变了,只有一个原因,喜欢另外的男人了。
听知青办的人说,白珍珠与特地要求去最穷的柳叶村当知青,说是为了更好体会当农民的辛苦,一看就是放狗屁,她那种人,哪可能有这种伟大的思想。
玩心眼玩到他头上来,能让她得逞才有鬼!
“小于同志,你对象偷了她奶奶的钱,还把街道的人都借遍了,这事你知道吗?”
听了热心群众的话,于锦康一愣,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白露珠,“四妹,这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问我干什么,你问你旁边的人不就知道了?”白露珠没好气道,还没问他敲锣打鼓的游街是搞哪出,倒反过来问她了。
于锦康转头看向面色宛如一滩死水的白珍珠,本来看她脸色不好,以为是没赶上第一趟下乡的车,原来还有走人失败,即将面对一堆债主的事?!
心里越来越膈应,顾着围观群众多,语气正常问:“你找人借钱了?”
白珍珠嘴里一声不吭,行动却没落下,一直想挣脱被于锦康勒住的胳膊。
又使劲挣了两下没挣开,反倒被于锦康拖着往院子里走。
这边人才进院子,得到风声的白越明等人出现在巷口,没过多久,满头大汗的白越光一家也过来了。
白越光一进门就卸掉门栓,追着白珍珠打。
白珍珠已经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不再像以往一样乖巧不动任由她爸打,不但满院子跑,还专门往年轻力壮的人后面躲,心里想着要是她爸不小心打到别人,肯定会被别人反过来招呼。
今天真是憋屈死了,身上好不容易攒到了一百多块钱,天没亮就跑到知青办等着走。
谁知道于锦康突然带着一群敲锣打鼓的人突然出现,那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哄得知青办主任开心不已,不但让她跟着去游街,还同意让于锦康送她去乡下。
谁!她!妈!要!他!送!
硬是拽着她从知青办游到了厂里,厂里逛完逛县大街,县大街逛完往县中街来,逢人就夸她思想觉悟高,逢人就说要等她回来结婚,一辈子不回来就等一辈子。
谁!他!妈!要!跟!他!结!婚!
唱这一出大戏,闹得全城沸沸扬扬,把知青办和纺织厂委领导感动得不行,还说要选他为模范好同志!
他是模范了,她怎么办!
赶不上第一批车下乡,就要面临全街道的人上门讨债,名声要彻底臭了!等她以后当了商业帝国夫人,怎么抬得起头!
再说知青办主任同意让于锦康送她下乡,要是被未来丈夫看见了,还怎么谈恋爱!
白珍珠憋了满肚子火,在被白越光一棍子锤到肩膀上的时候,气得不跑了,将口袋里钱都掏出来扔在地上,骂道:
“你凭什么打我!我是光荣下乡,你们一分钱不给,让我去喝西北风吗!你要是再打我,我就去革委会告你!”
钱扔在地上,周围受害者们立马冲上去捡钱。
“三块钱和五斤粮票是我的,这么多人都看好啊,我可没多拿。”
“这五块钱十斤粮票是我的,我留了记号。”
“别抢别抢,我们都只拿自己的钱,不会多拿别人的钱。”
“我的十张大团结也有记号!让我找找!”
赵翠娥扑向地面找钱,一点都不像是七十多岁的老太太。
众人捡了钱迅速塞兜里,接着一个接一个往白珍珠吐唾沫:
“就你还光荣下乡,我呸!”
“不说你骗钱,就看咱们这捡钱的龟孙样,以后谁还敢借钱出去。”
“来借钱的时候好话不要钱的说,这会把钱全给丢地上让我们趴着捡,这年头真不能当好人!”
“以后远离这家人,小于,你条件这么好,等她干什么,还怕找不着对象吗。”
一听这话,白越光更气了,好不容易让于锦康同意给小儿子找工作,这丫头非要下乡,还借遍了整个街道的钱!
这名声坏成这样,且不说于锦康还不愿不愿意,精明人于主任就不可能再同意娶这样的儿媳妇!
最近厂里日子刚好过了点,眼看大儿子即将转正,小儿子去乡下一年回来就有工作,都被这丫头搅和了,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瞎折腾!
一时间控制不住,门栓继续往白珍珠身上打,“你是翅膀硬了,老子打孩子天经地义,你还敢去告!我让你去告!”
白露珠搬了椅子坐在客厅看着满院乌烟瘴气,这趟水真的越来越糟糕。
于锦康明明是局中人,此时却像个局外人一样,走到客厅,点燃一支烟,“四妹,你是没想到你这单纯的三姐有多不单纯吧,为我下乡?扯个鬼!”
“你要退婚吗?”白珍珠找街道借钱,突然把自己名声搞臭了,是她计划外的事,不过有了前期铺垫,就算于锦康这时候退婚,也不碍大事。
“不退。”于锦康吐出一口烟,望着院子里跟父亲吵架的白珍珠,眼神冰冷,没开口说心里的怀疑,这是属于男人的脸面。
眼看大哥越打越停不下来,白越明忍无可忍道:“别只顾着发泄你自己心里的气,还不快给人道歉。”
白越光丢下门栓,“还不快去给人道歉。”
“爸,进来歇着,跟你有什么关系。”白露珠给父亲冲了一杯糖水,稍稍吹凉后喊人。
徐红梅站在门口听到这句话,心里不是滋味,想说上几句,又实在没理,将话头憋了回去。
白珍珠抱着胳膊蹲在墙边动都不动,也不出声道歉,院子里人摇了摇头,自认倒霉离开。
“你这丫头,上次换了露珠的药,这次骗了这么多人钱想跑,真是不知道怎么说你好。”白越明冷着脸说完,走进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