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城归属于正剑门管辖内离宗门最近的城池,俯瞰而下,整座城像是个如正方圆的盘,外头环着圈护城河,粼粼水波于烈阳下,熠熠生辉,如云织的光带,随风波浮。
城中皆是红墙灰瓦的阁楼群,巷陌小道于楼阁玉宇之间纵横交错。
而最为显眼的,当属城中央那株巨大的扶桑树,庞大的树冠遮天蔽日,远远便能看清。
扶桑巨大的树冠轻飘飘的垂下无数银色的丝绦,这些丝绦无风而动,时而打落在路过行人的身上,因其轻软,触碰时犹如春风拂面,倒未引行人厌烦,顽童争闹追逐。
虽说是在修真界的城池,城内却遍布着人间烟火气。
徐濯见左右街道上贩夫走卒卖力吆喝吃食,或是推着食车,又或是临街支了口热锅,锅底下贴着长符箓,无需柴禾烧火,锅里头的油便热得滚沸,刺啦啦的油炸声,酥脆悦耳。
往来生意红火的小摊,会在摊前多添置几张桌椅,供着食客能就地吃上口热乎的。
这些人身上都没有修为,在这扶城中做的是天下芸客的生意,价格廉价,用不上几个铜板便能装个肚饱。
若是赶上嘴馋的修士,又一时掏不出银子,便用修行的小物件换,小贩非但不嫌,只会乐得尖牙不见眼,套一句吉祥话:“得您仙缘嘞。”
这回作揖的摊主,圆乎的似发了面的大白馒头,细眼大耳,生得一脸富贵相。
徐濯见他又要作揖,身子下意识往边上一让,避开这大礼:“一点小玩意,便当给孩子玩吧!”
“那便依仙人的意思”
摊主这样应着,却捏着不放刻着清风咒的“竹蜻蜓”,全然无视自家娃乌亮渴望的眼神。
要不是仙人在场,摊主约莫是要狠狠骂一回这败家小玩意。这可是仙人的东西,哪是能拿去糟蹋的。
徐濯见状不由得失笑,乾元宗位列四大宗门,自然不会断了他这宗主之子的花销用度,远不到要拿东西来抵债的地步。
清风咒是最低等的符咒,以竹蜻蜓为载体,最多也就当个小玩意,顶不了大用。
之所以有此一举,不过是看这小孩嘴甜,想名正言顺给个小玩意,不曾想竟引来小孩父亲的千恩万谢,还收缴原本给小孩的玩具。
徐濯在小孩的期望下,口袋空空,只能临时再捏做了一个。
飞快在新做的竹蜻蜓上头铭刻好符文,他半蹲下身子与小孩对视:“你能不能带哥哥找到扶城最好玩的地,你要是带我找到了,这竹蜻蜓便当做酬劳奖励给你,你看好不好?”
小孩乌溜溜的眼睛不由得微微瞪大,似乎怕徐濯反悔,脑袋用力的点了点。
“这... ...怎好让仙人破费,不过是带个路而已,小虎平日也总在城里窜,举手之劳而已。”
圆胖的摊主连忙摆手,能换得一件修士用的东西,已然是走大运了,他可不敢贪心。
徐濯却道:“我初来乍到,您这举手之劳可谓是帮了在下大忙,又何须谦虚,收着吧。”
摊主见其神色并未不高兴,反倒是带着真诚,也就应了下来,他拍了拍自家小孩,目露慈爱道:“小虎,好好给哥哥带路,切不可胡闹!”
这回他倒是没有收那只蜻蜓,毕竟做了这些年的生意,心思少不得锻炼得玲珑。
他能看出来带路不过是徐濯的幌子,实则是要给他家孩子小玩意。既然已有一个作为珍藏,另一个便由着小孩玩也无妨。
名为小虎的小孩得了趣,露出一双小小的虎牙:“哥哥我带你去。”
说着,他牵了徐濯的手,撒开步子往前跑,徐濯原就想送个东西便离开,谁知这小孩力气倒是不小,一个劲儿的往前头跑,此时他若松手,这小孩只怕要摔个狗啃泥。
左右想买的东西林林总总也买的差不多,徐濯就由他牵着自己走。
只是,他没想到半大点小孩心中最有趣的地儿竟然会是... ...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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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眼前满楼红袖广招,即便还未踏进阁楼内,徐濯也快要被这十里远播的馥郁脂粉气腻死。
“就是这里,里面有很多漂亮姐姐,听其他哥哥们说,这是最有趣的地儿了。”
小孩先一步松开手,满面笑容的捏着竹蜻跑开,想是因为心急玩新得的小玩意,等徐濯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已然找不见那小身影。
“还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徐濯忍不住嘀咕。
这红楼上挂着一硕大的牌匾,上头鎏金碎粉的书着“怡凤楼”三个斗大的字。
正门前,花团锦簇的站了数位红衣绿裙的女子,她们面施粉黛、头簪珠翠,招引着过路男子便往楼内走。
徐濯眼角有些抽搐,天知道社恐被这样近身是怎样的感受,他浑身寒毛倒竖,下意识转身便往回走。
倒不是说他多排挤青楼,有人沉溺于声|色,乐得自在,不乏也是享受,人活于世,不就为的自己潇洒快活。他排斥的是被上下其手,即便那人不是他,但还是会觉得浑身别扭。
只是还未来走出几步,身后忽地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徐木头?”
紧跟着自己后肩传来一阵力道,那声音也挪至耳边,散漫道:“你跑什么呀,喊你都没听见。”
徐濯被搭肩时,整个人浑身一僵,身体先脑子做出反应,只见虚空中寒光一闪而过。
那道散漫的声音似乎没料到他会直接亮兵刃,一时没有防备,“唉”地嚎了一嗓子,随后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了一路,中期十足的呵斥生紧跟着传来。
“徐木头,你竟然敢打我,老子要轰了你们乾元宗的山门!”
徐濯手持寒剑转身,一眼便看清搭自己肩的人。
对方身着一袭藏青色的长衣,五官生得颇为齐整俊朗,然而此时却被满身宝器压了下去,方才那一串叮叮当当的声响,便是他身上那些金属挂件相互碰撞产生的。
因鸡零狗碎的物件挂了满身,乍一眼还以为是那座山里的孔雀成精,这也太花里胡哨了。
此刻,这只花孔雀瞪圆了一双眼,剑眉倒竖,模样像极了炸了气的河豚。
看着他的面容,徐濯后知后觉的生出一缕熟悉,正是这一缕熟悉,他心下猛地生出一股不妙。
事实证明,他的第六感素来是准的。
公羊稷心肺险些都要气炸了,徐濯这混蛋玩意竟然真的敢跟他亮兵刃,要不是他眼疾手快,这会子怕是已经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自己好心跟他打招呼,竟然这样对自己。
“别以为你修为高了不起,老子拿灵器照样能砸死你。”
若不是怕伤及周遭无辜路人招来正剑门的弟子,以及临出门前他爹的警告言犹在耳,他哪会老老实实的受这等子窝囊气。
然而,更可气的是空寂这秃和尚从头到尾竟不帮着自己,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对空寂本就有份不自觉的忌惮,因而即便满腔怨念也没敢找茬,只能巴巴的瞪着眼。
许是那句“老子拿灵器砸死你”太过有标识性,整个修真界敢如此放狠话的寥寥无几,徐濯脑海中登时划过个相熟的名字,他试探着喊道:“公羊稷?”
见对方一副喊“爷”何事的神情,不用他多试探,这人便已经自己上赶着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