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了十数里,已经到了“盘石山庄”。
“盘石山庄”名不虚传,建在一座大山坡边。谢羽晔仔细观瞧,庄子不小,黑沉沉的一片房舍。红砖围墙。大门前,两个石狮子,分左右立于石阶前,大门上高高的一块横匾,“盘石山庄”四个烫金大字,招人眼目,端的气势不凡。
马行至庄门前,三人翻身下马。站在门前的两个庄了,眼见少庄主偕两个少年人回庄,急忙跑下台阶,躬身接过缰绳,把马牵到里面去了。
苏静仁抢步走上台阶,侧身施礼,右手向里乎伸,道一声“请!”谢羽晔和凌无灵也不客气,随身走进大门。
进门是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宽敞大道,两边大树成荫。尽头是白石台阶。只见房屋高大雄伟,檐角高挑,廊柱雕梁画,气势非凡。凌无灵童心勃发,摇头晃脑地左顾右盼。谢羽晔也见这房子威武雄壮,宽敞的正堂屏风前太师椅上,坐着一位白面长须,年过半百的老者。
苏静仁躲身站立一边禀告:“父亲,这两位是儿新交的朋友。”
谢羽晔和凌无灵连忙躲身施礼。老人笑容满面的欠了欠身,抬手示意二人请坐,随即吩咐上茶。
就见一个仆人手中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两盅热茶,二人双手接过。谢羽晔端着茶盅向老人点了点头,老人也笑着点了头,说了声“请”。凌无灵可顾不了那些,就着茶盅泯了一口,只觉清香润喉,正值口渴,即一饮而尽。
谢羽晔望着他又是莞尔一笑,老人并不介意,仍然笑着开口道:“二位远道辛苦,敢情是从京师南下么?”
谢羽晔还未回话,苏静仁立即将一路了解到的情形,急先向父亲禀明。然后才提到茶棚里相遇的细微末节。说到与“百臂金刚”顾全动手-节,把老人吓了一跳。
老人听完儿子的叙述,忙不叠地起身致谢道:“二位乃是我儿救命恩人,今日若不是二位小侠援手,我儿焉有命在。二位小侠年纪不大,倒是侠义至甚,难得。请问,二位小侠是何人名下弟子?”
苏静仁生怕谢羽晔为难,连忙代为作答。
老人听说凌无灵是寒月神尼的弟子,大为赞赏,只是疑惑寒月神尼为何收一个男弟子,老人并不在意,连忙吩咐下面摆酒接风。
酒席宴上,主客亲密无间,言谈之下,谢羽晔方知,老人乃江湖上有名的“铁笔秀士”
苏鸿图,善使一对判官笔点穴。他是“千幻剑客”无回神剑的师弟。近几年已少在江湖走动,家中只有一儿一女。女儿意欲投师名门,但“昆仑派”没有女弟子,只好暂在从父习术。如今,听到无灵师承,很想请他推荐女儿到寒月神尼门下。看他是一个少年男子,一时不便启齿,只待日后慢慢再作计较。
如此这般地边饮酒边谈。苏鸿图看谢羽晔年怪轻轻,见识不浅,尤其对武学一道颇有见地。他是一个嗜武如命的武学行家,谈起武学宋情趣盎然,加之羽晔谈吐不俗彬彬有礼的举止神情,苏鸿图一时豪情勃发,谈话极是投缘,全不计较时间的流逝。这餐饭吃了几个时辰。
凌无灵那里耐得住,他向来爽朗活泼,凡事任性而为。这般温文尔雅推怀换盏,他如何适应。兀自从酒席上退出来,由正厅转过屏风,向后面一条长长游廊行去。游廊两边花木扶疏,春风吹来,阵阵馨香扑鼻。无灵本已微醉,经香风一吹,几乎把持不住。立即运功调息,稳住心神,继续前行。转过-进月形拱门,眼前是一座花园。
正是春暖花开的时候,百花争艳,蜂儿蝶儿在花丛中穿来绕去,搅得花粉轻扬。花办朵朵在空中飘荡不已,花香浓郁,沁人心脾。
凌无灵顿觉神清气爽,心中情愫翻涌如潮,脸泛红晕,心道:“谢兄何以恋着那杯黄汤!
坐在桌上酸溜溜地穷嘀咕,要不在这里多好玩的。”站在百花丛中,兀白痴自呆呆胡思乱想,各色雀鸟栖在树枝上婉转急鸣。无灵忽觉心烦意乱,神情无主,仿佛鸟儿搅了他的心神。一股无名怒气油然而生,随手抓起一把花瓣,一招“满天花雨”,向鸟雀撒去,只听得“扑扑”
声轻响,此起彼落,雀鸟纷纷下坠,空中羽毛纷飞。
“哈哈,小哥哥‘摘吐飞花’暗器功夫,高明之至!”声如银铃荡响,清丽悦耳。随着声音,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自花丛中转了来。拍着一双白玉般小手,望着他哈哈大笑。
小姑娘葱头鼻子,樱桃小口,面若桃花,花丛中一露脸,无灵几疑仙子下凡。她配上淡色绸裙,仿似月里嫦娥。凌无灵眨了眨眼睛,想起方才春意丝丝,让小姑娘这么拍手一笑,黑悠悠的眸子一照,心猿意马,羞得他满面绯红,耳根发烧。
小姑娘轻盈地趋近他身前,毫无忌惮地拉着他的双手道:“我叫苏欣,听哥哥说,你的功夫了不得,尤其内功深不可测,多谢小哥哥你救了他的性命……”
无灵连连摇手道:“不,不!那是我义兄羽晔,相助你哥哥。”小姑娘又笑道:“那么,你是凌无灵,无灵哥哥,你的功夫很了不起的!”
无灵奇道:“我又没有出手,你怎知道我的功夫了不起!”
苏欣小嘴一抿,说道:“哟!你当然功夫好,要不怎么跟谢大侠义结金兰呀!”
无灵嫣然一笑,道:”结拜兄弟,还要武功相差无几么?”
苏欣眼睛瞪得圆圆的,挺认真地说道:“那是当然的,两人武功相近,才能情意投合。
正好和男女结成夫妻情深意切是一码事。”小姑娘这话不无道理,不知怎地,把凌无灵说得脸面酡红。
苏欣姑娘复又睁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精芒电射地定定地望着无灵,问道:“无灵哥哥,你怎么啦,我说的不对吗?”饶是无灵平日在羽晔面前多么调皮任性,遇着这位更甚于已的小姑娘,他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连忙附和着说道:“你说得蛮有道理!我是觉得他的武功太高,自叹不如!”亏得无灵应变得快,一句话把苏欣的疑团顿释,不再追问。
苏欣又道:“依我看,你的武功已经不弱了。刚才打暗器的手法,我就远不及你。无灵哥哥,你告诉我,好吧?”
他们说话之间,始终是手牵着手地站在那里。这时,从花树同又转出一个女孩子,年纪比苏欣大了几岁,穿着也不及她,显然是她的丫鬟。
丫鬟望着他们,双眼直愣愣的一眨不眨,怔立当场。忽见这位俊美的男人,牵着她们家的如花似玉的小姐,俨若金童玉女,暗暗惊奇世上有如此美貌男儿。
无灵悚然一惊,一个少年男子牵着一个女孩子,虽然江湖道上,习武之人对男女之防不甚在意。但,男女授受不亲在人们头脑中还是根深蒂固的。何况,苏欣乃名门大家闺秀,这样手牵手的肌肤之亲,如此随便有失检点。
他连忙轻轻抽回他的手。苏欣毕竟年纪小些,稚气未脱,迎着丫鬟吩咐道:“荷花姐,你去把我的暗器袋和宝剑拿来,我要请教无灵哥哥。”丫鬟应声即去,她又拉着凌无灵的手,向花园深处走去。
花园尽头已到山边,有一小小茶塘,山上有一线清泉流入荷塘。伴泉流-边,一阶阶的石阶,直达山顶。
山并不高,二人一鼓作气已到山顶。山面好大一块平地,足有十丈见方,真是习武的好地方!石阶尽处立着个白玉凉亭。泉水就是凉亭下面的石龙口中流出来。石龙雕刻得栩栩如生,凉亭就压在石龙身上,亭阁上,三个金光闪烁的大字“镇龙亭”,醒人眼目。
苏欣滔滔不绝地对无灵说道:“听爹爹讲,我们这‘盘石山庄’是活龙活脉的地方。是以,亭子就取名叫‘镇龙亭’,压住石龙,不让真脉跑了!”
凌无灵笑道:“哈哈,永保‘盘石山庄’基业!”
“是呀!”小姑娘认真地说道:“你笑什么?这还是风水先生说的。当初,光是请风水先生看这块地,都用了一百两白银呢!这块地方叫做‘星斗坪’,星斗满天的晚上,非常好玩的!”
无灵笑道:“宝地,宝地!将来苏家将才辈出,光宗耀祖!”说着小姑娘笑逐颜开。
“无灵哥哥!”苏欣笑道:“看你不出,不单武功好,肚子里酸菜不少,出口酸溜溜的!”两人顿时捧腹大笑。
亭子里面,摆着石桌石凳,磨得平滑透亮。无灵坐在凳上,感觉得清凉舒服。
这时候,叫荷花的丫鬟,一手提剑,一手提着一个皮袋,走进凉亭。
二人走出凉亭,在坪场上习练起来。
再说羽晔他们,这桌酒席够尽兴的,足足有两个时辰。待到酒醉饭饱,尽兴而散时,苏鸿图兀自回屋休憩。谢羽晔发觉凌无灵不在,问旁边庄仆,方知在“星斗坪”上面,与小姐喂招。
谢羽晔乘兴走到“镇龙亭”,只见凌无灵正在兴致勃勃地指导一个小姑娘舞剑,丫鬟已自离去。
看他手舞足蹈的神情,样子颇为认真。连羽晔到了凉亭都不知道。谢羽晔也不去打忧他们,一个人坐在石凳上,静静地看他们习练剑招。
他们已练了不少时候,苏欣已有倦意。眼角一瞟,方发现亭中有人,连忙停下手中剑。
凌无灵也已看到了谢羽晔。大声对他喊道:“谢兄!快来看欣妹练剑。”谢羽晔依言从凉亭中走了出来。
苏欣望着他笑起来,说道:“这位是羽晔大哥哥吧!”
谢羽晔连忙躬身施礼,道:“在下正是谢羽晔,冒昧偷窥小姐练功,望乞见谅!”
苏欣不领他这份情,大声笑道:“怎么,羽晔大哥哥肚子里的酸菜,比无灵哥哥的还要多么!”
无灵接口道:“我是从他那里偷来的,望乞见谅!”他装模作样地学着羽晔的口气,带腔带板一字一句地说。谢羽晔没有想到,他们两人早巳熟悉如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摇头讪笑,道:“好啦,天快黑下来了,快回去吧。”
苏欣可是余兴未了,对他说道:“大哥哥,把你的绝招,露一手让小妹开开眼界,好不好?”
谢羽晔知道,不遂她的心愿,小姑娘断不会罢休。无可奈何,只得依言施为,暗运“紫府神功”,真力贯注右手,食指对着凉亭拦杆的扶手上一指,耳听一缕指风,飒飒如箭电指而出,扶手上“扑”一声响。
苏欣急忙地跑近栏杆,低头一看,“咦!”惊得小姑娘好久说不出话来。这是什么功夫,眼见宽约四、五寸的玉石扶杆竟然穿了一个洞。她的中指刚好穿得过去。
“大哥哥,你这是什么武功呀?”
“这乃是‘大须弥神指’神功中的‘一指弹功’”无灵笑道。“内功真气贯注手指,还可以隔空点穴啦,快要大哥哥教给你!”
苏欣不管三七二十一,双手紧紧抓住谢羽晔的右手。一叠连声地喊道:“大哥哥,教给小妹好不好,小妹拜你为师!”
嘴里说话,双膝早弯了下去。谢羽晔右手被她死死的捏着动弹不得,只得用左手轻轻一拂。苏欣感觉一股柔和的力道托着她,竞自跪不下去。
凌无灵连连喊道:“快拜师,拜师呀!不拜师大哥怎么好教你呀?”
苏欣此时双膝成了弯,身子只是落不下去,整个的悬在空中,口里连道:“我……我,这是怎么啦!”
谢羽晔被她抓着右手,左手运功托住她的身子,又不敢去抱她。两人的姿势够滑稽的。
无灵在一旁,一个劲地催她快拜。谢羽晔被这两个小鬼,缠得无计可施,只好对凌无灵佯怒道:“无灵,你省着点,看我等会儿不揍你!”
凌无灵毫不理会,兀自笑道:“大哥哥有个脾气,别人不拜他为师,他是决不肯教人武功的。”
谢羽晔也是情急智生,急忙对着凌无灵身后喊道:“苏老前辈,您老人快到这边来。欣妹要拜晚辈为师,晚辈实是消受不起!”
凌无灵急忙转身。苏欣本是背着无灵,听羽晔喊她爹爹,心想,要爹爹在大哥哥面前说情,大哥哥定不会推辞的。连忙松手,脚下力道顿失,双脚已然站在地上。谢羽晔迅急向无灵站立纵了过去。他生怕苏欣在无灵调唆下,遥遥下拜。是以急急跃至无灵身后,使无灵无法再施恶作剧。
则料凌无灵以为,他是来整治自己的,急向亭子里跑去。刚一起步,羽晔的身子正好落下,二人俱都收式不及地撞在一起。同时倒下去,羽晔就势扑在无灵身上,抱着他的身体转过来,抓着他的双肩面对苏欣。
凌无灵急得满面通红。苏欣站在一边,见他们两人碰在一块,又抓又抱的,拍着一双小手,又跳又笑,道:“哈哈,有意思!大哥哥快抓起无灵哥哥顶高马,别让他跑了!”
凌无灵这下可急坏了,生怕羽晔顶高马,连喊道:“谢兄放手,快放手!我肩膀好疼,怕是受了伤!”谢羽晔哪里肯信,他没有运真力,无灵断不会受伤,再不能上他的当。当下,紧紧地抓着他的双肩。让他向着苏欣,背朝自己。
无灵虽急,一时也无可奈何,任他抓着自己双肩,心里倒是蛮舒服的。谢羽晔捏着他的肩膀,只觉他肌肤柔软如绵,轻轻一捏,感觉滑腻丰满。两人相处时间虽不长,言谈却非常随便,只是接触身体,还是头一回。
谢羽晔今天特别高兴,抓着无灵左右不停摇晃,手指不停的在肩上皮肉间拿捏着,嘴里连声嘀咕道:“你再胡闹不,今天得好好整治你一番!”
若是无灵告饶,他定会放手,怎奈此刻的无灵,只是一个劲地嘻嘻哈哈笑着。谢兄跟他在一起的这些日子,对他的任性,从来是百依百顺,好言规劝,好言解释。不要说动手动脚。
连当面抬杠的时候,也是绝无仅有。难得今天他这么高兴,巴不得和他多玩一会儿。年轻人在一起,总是喜欢打打闹闹的。
“你们倒好兴致,跑到这里捉迷藏来了!”有人在亭子里,大声说话,说毕哈哈大笑。
那是苏静仁的声音。他到处找不到谢羽晔他们,一个人寻到这里来了。
谢羽晔眼见他来了,心知苏欣再不会拜师了,连忙松手,跟苏静仁打招呼。
四人看太阳已经落山,西迦天际晚霞似火,映着四人脸面红红的。尤其是凌无灵,经方才一闹,霞光辉映中,端的是光彩照人,面似嫣红玖瑰。
谢羽晔情不自禁多看了他几眼,道:“无灵弟弟,何以艳丽有如绝色佳人!怪不得苏欣这么喜欢他的!”
无灵看他愣愣地盯着自己,面呈疑色,便对他羞赧地轻盈一笑,急向苏欣走去。
谢羽晔只听苏欣道:“大哥好喜欢你咧!他定把什么武功都教给你了。你代我求求他吧,请他教我。”
耳听无灵故意卖关子,道:“他可作不了主,他得禀明他师父。再说,他才大你几岁,怎么好收你为徒!”
苏欣不依道:“怎么不可以,难道师徒还有年龄限制?听我爹说,有的师父比徒弟年纪还小呢!”
饶是凌无灵平日在羽晔面前伶牙俐齿,今天却说不过这个小姑娘。谢羽晔暗暗好笑,心道:“亏你也遇到了厉害对头,看你怎生理会。”又听苏欣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
“我不信收徒弟,还要禀告师父!有的人开宗立派,收那么多徒弟,都要去禀告师父,还有完还完呀?”
“那你方才咋不拜师呢?”
“跪不下的!”
“你心不诚……”
谢羽晔听他们对话,挺有意思。无灵明知他使真力托住了她,却故意调侃她,他的心机真不少。
羽晔在用心听后面的对话,苏静仁有意跟他说话,他竟然恍若不知。苏静仁颇觉奇怪,几疑他有什么心事在怀。就转身望了望他。谢羽晔顿然省悟自己的失态,连忙望着他笑了笑。
这一来,更使苏静仁大惑不解。又不好相问,只是一个劲的猜测。
依谢羽晔的意思,第二天就要离开“盘石山庄”。苏鸿图父子哪里肯依,说什么也要留他们多住几天。羽晔见他们诚心诚意地挽留,过份执着,会扫了主人的颜面。再则,凌无灵和苏欣玩得正欢,更不便扫他们的兴。
二人留在盘石山庄,日日与苏鸿图父子饮酒论武,星斗坪切磋武功。一刻不闲,日子过得飞快,不知不觉住了十多个日子。
这天夜晚,虽然风平浪静,却是星月无光。连日来,不停息地饮酒习武,颇觉腻烦。入夜不久,诸人各回房歇息。谢羽晔盘膝坐在床上,吐纳运功。听得屋面微微响动,立即飞身上房。眼见人影一闪,他内功精湛,暗夜视物,丝毫无碍,如同白昼。立即闪身,潜踪跟着那黑影。侧身又看到几个人影;这回看清楚了,是几个身着紧身夜行短衣的白衣人,立在屋面不同方位,显是在偷窥室内动静。
谢羽晔不忙惊动他们,仍然紧盯着先前那个黑影,矮身稳伏檐边。见那人手一挥,自屋面跃下,有如柳絮飘风,寂然无声。这人轻功卓绝。余下五人,仍立原地未动。羽晔由屋檐边轻轻滑下,如影随行跟在那人身后。
两人离得不远,谢羽晔看他身着玄色夜行短靠,五短身材,很瘦。他与屋面上五个白衣人,衣著有异且轻功特高,那五人听他指挥。
黑影落下身子,静立当场,倾身细测周围动静,顿觉无异,即闪身窗下(那是凌无灵的住室),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小丹鹤,鹤嘴对内,正要按动机关,猛觉脑后生风。那人不及细想,急闪身躲开,身法快极。饶是如此,“嗤”一声轻响中,右肋衣服已被羽晔指力,戮了一个洞,指风戮得他腰肋生疼,他知道形迹已露,对手武功高强,就势后纵而出,如箭离弦。
谢羽晔哪里放得过他,紧纵跟上。黑衣人向树上纵去,俟近树身,左脚在树枝上一点,人已到了屋面上。好狡猾的贼子,待谢羽晔自树上屋面时,已迟了半步。
谢羽晔脚一沾屋面,右手一抬,向那人发了一记劈空掌,同时,喊了一声“有贼”。
黑衣人刚刚跃起,身在空中,避无可避,右手急向后一翻,“砰”一声大响。那人被谢羽晔掌力一震,身子如断线风筝,向前翻出。
这时候,屋面上的五个白人已围了上来。只见瓦面毫光闪闪,谢羽晔毫不理会,身子一闪,滑若游龙,从剑隙中抢去,直迫方才被他掌力震飞的黑衣人。黑衣人刚才与羽晔对了掌。那人虽在空中。力道不小,六人中想是以他功力最高。又见他向那几个人挥手,似在指挥他们,羽晔认定他是小头目。擒贼擒王,是以紧迫不舍。
那人被谢羽晔掌力所震,受伤并不太重。借他的掌力就势前速度比前更快;加之言才羽晔受五人围攻,虽然只是闪忽之间的事,毕竟误了片刻。待谢羽晔追到,已不见踪影。
此是屋里人早已惊醒,凌无灵,苏鸿图,苏鸿图三人已与五人白衣人接上了手,正在瓦面上高呼打斗。
渐渐分成两处,四个白衣人围攻凌无灵,苏鸿图父子与另-人交手,以二敌一,兀自占了上风。
凌无灵与四人已由屋上打到庭园中。四人只攻不守,饶是凌无灵招式精妙,快捷无论,奈何对手似乎看不出他攻而有余,防而不足的弱点,一味抢攻,倒使他一时攻防失措,攻击力道减弱。
谢羽晔四处寻不着黑衣人,生怕他们有失,急忙转了回来。看苏鸿图父子,与那人斗得正,一时虽不能击败对手,也不致落败。再看凌无灵这边,不禁一怔。
这四人不要命地抢攻,弄得无灵非常被动。
四人武功远远超过黑石岭的巨灵贼,方才窗下袭击施毒之人,谢羽晔已看清他手背上的朱砂印记,已知他们是巨灵贼子的另一个组织。看他们抢攻无灵的招式,好像摸清了他的剑式,似是有备而来。“黑石岭”和“红石村”的两个组织的人,俱已毙命,难道暗中有人督阵,他竟然在旁边浑然不觉?督阵者要不蛰身未出,无法发觉其人,要不武功比他高,使他发现不了。若是如此,后果就难次设想。
仔细一想,若是武功奇高,绝不会放过他们。去京师道上的种种迹象表明,督阵者即是跟踪他们的人,后来居“红石村”拼斗,他也没有谋面。想到此他干脆盘膝坐在一棵大树上,默运玄功,凝神探测四方动静,连微弱的呼吸声均没有放过。
这样过了约盏茶光景,确知没有蛰伏其间的人,始睁开眼眼看斗场情形。苏鸿图那里依然如前。凌无灵已有败像呈现,四人攻击又快了许多,凌无灵展开轻功与之游斗,总是不得法门。谢羽晔道:“无灵弟弟的剑式,实在需要防御。今天何不用‘无炎昊阳剑法’小试牛刀!”想毕,随手自腰中拉出软剑,真力贯注剑身,抖手之间剑已抡直。剑刃轻鸣,声若龙吟。他忽然发声喊:“我来助你!”纵身凌无灵身边,展开“无炎昊阳神剑”。
“无炎昊阳神剑”一经发动,周围数丈地面飞砂走石,草木如受狂风袭扰,纷纷倒伏,剑幕如烟,将四个白衣人罩在剑幕中,一片“叮叮当当”兵刃碰撞声中,进击四剑被迫回。凌无灵顿觉浑身一轻,急起出击,只听得“吱吱”声响,四个白衣人似乎不堪一击,中剑倒地。前后不过两招,乃瞬息间事。
与苏鸿图父子拼斗的白衣人,斜眼一瞟,魂飞天外,哪里还敢恋战。急使一招“三羊开泰”迫开来剑,忙转身急急向后方逃匿。
谢羽晔自从意识到他们是“巨灵教”邪徒,心中决计把它们一网打尽,非死即擒。六人中已经漏了一个,余下五人,断不能有一人漏网。是以,与四人交手时,已暗暗留神那个与苏鸿图父子拆拚的白衣人,一偕击毙四人,立即准备活捉此人。哪知好人非常见机。谢羽晔见他要逃走,不及细想,急急对他们三人说道:“你们护卫山庄,我了结那厮就回来。”说罢,纵身跃起,几个起落,已见不到他的影子。
谢羽晔提一口真气,向前急奔。这时,前面只看到一个白点,谢羽晔心里着急,腿上加劲,愈行愈快,已是奔行如飞。渐渐地,白点变成了一个人的身影;再后来,前行之人已看得清清楚楚。他似已觉出后面有人追赶,此人心机灵敏,猛地向左边山上奔去。谢羽晔未想到他突然成“丁字”形,斜向横跃。一时神疏,愣了愣,就在这瞬息间,白衣人已钻入山上的密森。
本来,谢羽晔的武功已能收发自如,以这样的速度奔行,忽然而止在他并不难。只是方才心里在想着“盘石山庄”和凌无灵他们,若是先走的黑衣人,杀回“盘石山庄”,他们是否能够对付得了。以凌无灵的武功,加上苏鸿图父子,足以对付好人,即使那人武功不弱,凌无灵他们决不会吃亏。这样的思忖之下,悬着的心立即落穴下来。
就在他分神的瞬间,前往白衣人急转弯,用心甩开谢羽晔,羽晔将计就计,顺势绕一个孤形大弯,意在兜头拦截。怎知那人诡谲异常,刚刚左折,随即右方斜枞而去,恰恰把谢羽晔甩得更远了,他算白白绕了半圈。
这般的暗夜,大树林中寻觅一个人,不啻大海捞针。好个羽晔,并不惊慌,按着大致方向,紧步急迫同时,凝神聆听。要知道,在如此繁茂的树叶丛中奔行,轻功再好,也免不了触动树叶花草,自然有声。以谢羽晔的耳灵,再是细小的声音,也躲不开他的耳朵。他大树枝繁叶茂,外面的风吹不进来,比之空旷地面,更易听声辩物。就这样,谢羽晔一路跟踪下来,前方奔逃的白衣人,始终脱不开他的耳目。不过,大树丛中穿来绕去,谢羽晔一时间也实难擒他。
说起来,谢羽晔在“天盆峰”十几年时间,日日与猿猴戏耍,爬树攀枝早已是神乎其枝。
怎奈此刻,他是在追踪别人,暗黑中仅仅是听声辩物,眼睛作用不大。有时甚到是闭目追踪,缠树攀枝,纵高窜低有限。本领再高,处处受制,不能自由发挥。对方用一分力,他至少要花二分力道,且耳目不闲。
如此这般的,二人在树林中捉迷藏似的闪展腾挪,兔起鹘落地追逐。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密林中,慢慢有了光亮。看来,天已大亮。谢羽晔内力精堪,久行不衰,时间一长,前面白衣人就相形见绌。渐渐地,喘息重浊,奔腾有如游鱼窜水的溜滑身影,也显得滞缓了。
看来,胜券在握。谢羽晔不敢丝毫大意,他知道对手心机灵动,必有新招。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衣人突然一招“白鹤冲天”,从树叶丛中冲了出去。谢羽晔心知有异,依法施为,如劲弩离弦,向前射去。
久在密林深处窜行,初见阳光,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眯缝成一线,迅急前纵。前面白衣人几个起落间,忽然没了影踪。
谢羽晔近前一看,不禁暗暗叫苦。天爷!前面是悬岩削壁,岩壁上爬满各种各样藤子.盘根错节地附着其上。下面一条大河;正是春汛季节,河水滚滚自西向东流去。白衣人和身跃下。谢羽晔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跃在水中,浪花起处,人已没入水中。
恁是刀山火海,休想难住谢羽晔,论水中功夫,谢羽晔可傻了眼,慢说在水中游泳,汹涌澎湃的河水,谢羽晔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呆呆地着在悬岩边,半天做不得声。到手的鸟儿飞掉了!谢羽晔好不甘心。
谢羽晔从小在深山古洞中生活,师父是年逾百岁的老人,虽性情随和,童心不泯。毕竟年岁差距过甚,许多事情无所适从。与他成天戏耍的伙伴是猿猴。想想这些不合言语的朋友,再具灵性,也不能交流思想发表见地,小小羽晔,遇事只能独个儿自己拿主意。长此以往,无形中培养了他凡事独立思维,自作主张的习惯。加之他天资疑悟,不群散人时时督导他饱读经书。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能孕育人的灵智。正是那种孤独的环境,使他免去了许多人生的烦恼,许多的鄙欲陋习,在他身上没有痕迹。一经接触世事,他那单纯的心理,把各种繁杂的东西,都料理得清清楚楚,实施起来,比别人容易得多。
此刻,他想到的是如何追寻到水中的巨灵贼,别的什么事情,一概不理。他想,此人能够从几十丈高的悬岩上纵身下跃,水性定必高明之至。他并不知道谢羽晔是旱鸭子,定然一显身手,逆水潜游,致使追踪者不易找到他。从昨夜来的逃遁路线推断,白衣人对路线非常熟悉。当是轻常在此地出没。不是他的巢穴,也是他活动的地盘。他必会从前面不远处行一夜,到这里才冒险跳水。若是迫不得已,他尽可顺藤而下,蛰伏其间,用不着历险。
如此-想,他料对手定在前面不远处上岸,立即腾跃而前,沿河岸边疾进。不一刻,悬岩已尽。渐渐地,河岸平缓;但水流有异,旋涡一个接一个向下卷去。水流特急,水声“晔晔”的尖声刺耳!
谢羽晔转眼一看,左边是一座险峻高山。他突然有种预感,对手一定会在此处上岸。这里虽然河岸平缓,但河水特急,常人实难靠岸,依白衣人狡诈弄险的天性,他必在此上岸,使人始料不及。
谢羽晔毫不犹豫地隐伏岸边,满有把握地守株待兔。不一会儿,水里冒出一个人头,用手在脸上一抹,他手背的朱砂印记,看得清清楚楚,年纪大约三十来岁。他的水性果然高明,急迅旋转的水流在他身边绕来绕去,他居然纹丝不动,好像一块石头露出水面。观察片刻之后,那人自水中纵身而上,恰似鲤鱼跃龙门,身影轻灵。上得岸来,把身上衣服脱下拧干。
露出胸前的梅花纹身。复又穿上,急向山上纵跃而去。
谢羽晔好奇心起,想要跟踪他探个究竟。暂时不擒他,尾随其后,隐踪紧跟。这回不怕他再跑掉了。
白衣人纵身直上,翻过山头,山下面是一块平地。白衣人下到山边却失了影踪。
谢羽晔心知下面有洞。小心自斜方下去,果然坡边有一石洞。洞中不大,仅容一人出进。
过了盏茶时光,还没有人露面。难道这里有一条地道?仔细一想,羽晔明白了。这恐怕是他的巢穴或者某个窝居所在。贼子定是呆在里面休息饮食,恐怕一时不会出来。想到此处,谢羽晔陡然了觉肚子饿了,饥肠辘辘,很不是滋味。暗暗默运玄功,调息真气,使周身血脉流转,饥疲感觉顿失。他决意进洞中看个究竟,蹑手蹑足,潜行洞边,仔细聆听,里面果然有嚼食声音,显是白衣人在用膳。侧身探头窥视,只见到半明半暗的洞壁。原来是一截走道,眼晴看见的洞壁是甬道转角处。
这时,听得细微的“嘎吱”声音,有人从洞中走出来,脚步落地声微,来人轻功高超。
谢羽晔见对面岩石有一裂缝,即轻轻举步,欲躲在缝隙中。他右脚刚踏在岩洞口的光滑石面上。岂料石面是一块活动翻板,稍一着力,“晔刺”响声中,石板翻了过来,原来踏上了机关。依谢羽晔的机敏,应该想到,洞口地面,修得这般平滑,必有蹊跷。怎奈他此时正全神贯注里面的动静,连看也没有看一眼地面。大意失荆州,一下子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