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眉心微凝的样子有点凶。

阿凛总是想起两年前第一次见到她的场景。

天地浩渺，雪域广袤、月色温柔，连缀成无疆的广寒幻梦，少女青衣染血，却有淡淡的白昙香味弥散开，掩去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她踩着银灰色树影而行，走进这场铺陈许久的相遇中，人间四百年正阳之气和九幽罡风销魂灭魄的苦痛，于一刹那寂灭于无形，自此他的眼中只剩下了她。

遥不可追溯的过去里，黄泉雪落万载，也曾有人行过无边的白色荒原，踏灭业火和荆棘，抚平他蚀骨锥心之痛。

回夜忽然转头对着门口，“阿凛，你在那儿吗？”

她的灵觉很强，阿凛刚出现便察觉到了。

那抹雪色微微晃动，来到床边，抬手递了个暖乎乎的瓷盅过来。

回夜鼻翼翕动，眼睛都亮了：“鸡汤！”

“嗯。”阿凛话不多，坐下后就不再说话了。

她就一只右手可用，单手端着瓷盅，吹了又吹，才凑到唇边小口小口地喝。

阿凛看了一会儿，忽然皱眉，一把拿过瓷盅。

“给我。”吃的被夺，回夜急得翘起来，牵动全身断骨移位，顿时痛得她龇牙咧嘴。

阿凛又好气又好笑，故作冷声道：“烫怎么不说？”

“烫吗？”回夜把手放到锁骨上，掌心里虽有灼痛感，但她没当回事，忍忍就过去了。她这个习惯一直没变，无论冷热，都喜欢将手放到脖子或者锁骨处。

阿凛将她的手从锁骨上捉过来，掰开五指，她的手掌被瓷盅烫得通红，半天都没有消下去。

他压低声音说：“对不起。”

“你愧疚了！”回夜哈哈大笑起来，笑完，顿觉自个儿不厚道。

因为阿凛是鬼，气息森寒，所以才对温度不敏感，不过他回来时这碗鸡汤还烫得要命，想必一拿到就用了最快的速度赶来。思及此处，回夜又憋不住笑了起来，感觉阿凛真是有意思得很，倒真是很用心在照顾自己。

她从不轻易给旁人许诺，此刻，却分外想允他一点什么，便斟酌道：“在你我分别之前，除了你说的执念，我可以再帮你完成一个愿望。”

阿凛不大高兴道：“分别？”

回夜点头：“你是鬼嘛，总要轮回转世的，说不定下一世，我还能遇见你。不过，你要是过了奈何桥，就不会记得我了。”

她说：“你可以慢慢想，我在洹溪镇还有事要做，可能会待很久。”

阿凛神色古怪，没有搭话。

听这意思，她打算离开洹溪镇就甩掉他。

想得还挺美！

……

回夜恢复得很快，不到两天，眼睛就能正常视物了。

虽然修士体质远超常人，但骨折的左臂和肋骨至少还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长好。

蝈蝈自那天出去，一直没有回来，她有些担心，其间也曾拜托阿凛去寻它。

阿凛却说，它过得非常好，勿需担忧。

看不清脸的时候，回夜跟阿凛独处起来非常自然，即便知道他脱过自己衣服也不觉得有什么，待眼睛好起来，她发现自己总无法直视对方，这家伙生得实在太好了。活了一十六年，她自认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但像他这么好看的，不得不承认，从前真没见过。

在荒村里待了十天，回夜本以为养伤这段时间会非常平静的度过，没想到她还没出门找麻烦，麻烦倒抢先一步，找上门来了。

回夜甚至不知道怎么受到的攻击。

她只能感觉到，在打坐修行时忽然跌入了梦境里。

梦中，她回到了小时候居住的小山村里。

村子远避尘世，格外安静，山上的翠竹和碧树沿着山体的轮廓，层层生长延展到了天尽头，绿意侵染了整个天地，早春时节，黄彤彤的油菜花开满了半山，将竹屋环绕。

回夜看到自己握着剑，站在竹屋门前的小院子中间。

她的脚下，是浓稠的血泊，身后残阳亦如血，天地猩红一片。

竹屋上有几缕轻烟飘荡，像是有人生了火在做饭。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真的以为自己已斩尽妖邪，度尽千山回到了最初的地方。此时见炊烟，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师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