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柔软,薄如蝉翼,似银白的丝绸轻轻滑动,漫漫流萤点缀在夏夜里,如同钉在黑色绒布上的璀璨碎钻。
心事想得太过投入,加上这一天实在累,桑宁枕着练习本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一觉到天明。
可怕的生物钟让她五点钟准时醒来,睡得实在不舒服,哪哪都觉得酸疼,尤其是脖子,要断了,桑宁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头痛得快要爆炸,鼻子囔着,一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
即便天气转热,窗户缝闪进来的风仍然威力十足,她的书桌紧靠着一边窗户,夜风凉气重,就这么对着头直吹,不感冒才怪。
哪还能去晨跑,桑宁化身鼻涕怪,整个人恹恹地,无精打采,扯着卫生纸不住地擦鼻涕,说一句话都嫌累。
盛连浔像往常一样来带她晨跑,看见桑宁这副“病入膏肓”的样子也不能勉强,只能说体格太差,考虑为她制定增强体质的方案:“以后早上多跑一公里。”
本来丧丧地坐在那里的桑宁立刻强打起精神,摆动着手臂:“别啊浔哥,我真没事,小身板子棒得很,甚至马上就可以为你表演一段跨栏。”
盛连浔对她的跨栏表演并没有兴趣,只是疑惑:“怎么感冒的?”
明明吃烧烤时还好好的。
“哎,别提了,”桑宁又蔫下去,软塌塌地靠在墙上,“都是学习闹的,学习实在太拼命,累病了。”
家里有医药箱,各种常备药都有,盛连浔从里面翻出感冒冲剂来帮眼前这个懒骨头泡上,边搅拌边说:“既然那么拼命,看来这次月考要一鸣惊人了,如果考不好,晚上的学习时间延长到12点,暑假想去夏令营,我看很难,我要亲自给你一对一家教。”
什么美人家教一对一的,太刺激,她可无福消受,还是去夏令营更重要。
“也不是……不是那么拼命……”
桑宁结结巴巴地解释着,赶紧从椅子上滚下来,收拾了书包打算往图书馆奔。
桑宁其实很少生病,她从小就知道要好好照顾身体,绝对不能生病,不然病菌会传染给姐姐。温槿早产,当时好不容易才保下来,先天免疫力低,身子骨不好,像一个脆弱的玻璃娃娃,一点小病小痛都可能会给她带来大灾难。
打针吃药是家常便饭。
尤其是温槿不会说话,哪里痛哪里难受也很难准确地表达出来,温爸和桑宁一直很注意对她的照顾。
这回被感冒击中,桑宁只好抓紧时间乖乖吃药,尽量不待在家里,免得过了病气。
“感冒好难受,”路上,桑宁吸溜了下鼻子,哀哀地叹,“头疼。”
“让你在家休息,非要装着要来学习。”盛连浔走在她旁边,毫不客气地说。
怎么是装呢!
“我姐在家,如果知道我感冒肯定要给我煮这煮那,万一传染她那就麻烦了,我生病无所谓,我姐可不能生病,跑得远一点保险。”
盛连浔侧眸看她:“你和你姐,感情很好吗?”
“那当然,”桑宁毫不犹豫,语气里带了点炫耀,“我姐可好了,有兄弟姐妹不都是这样的吗?”
都是这样的吗?
盛连浔不说话。
印象中,盛连景好像从来没算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他五六岁的时候爱黏着盛连景做小尾巴,“哥哥”“哥哥”地跟在后面叫,盛连景看他的眼神里总带着厌恶,恶狠狠地说:“别叫我哥哥。”
“为什么不能叫你哥哥啊?”盛连浔那时候不明白,他有点委屈地指着镜子,奶声奶气的,“阿姨们都说我和哥哥长得很像啊。”
慢慢地,盛连浔感觉到盛连景讨厌他,不过他也长大了,不需要哥哥,不需要朋友,许昀舟是苏越乔的干儿子,盛连浔的干兄弟,在来平夏之前他唯一的朋友。
许昀舟咂着嘴感叹过:“浔哥我猜你是有情感缺失病,你懂吧,就是你主导感情的那部分神经坏死了。”
“我看你才有病。”盛连浔冷眼如刀,瞥过去,堵住许昀舟的胡说八道。
盛连浔自己清楚,他不是情感部分坏死,只是从盛连景身上,他学会了对任何人、任何关系不抱期待,这样即便被拒绝,被剔除,也不会有太大的伤害。
可是——
可是他想不明白的是,盛连景那么讨厌他,那天为什么要替他去儿童康健园,如果不去,盛连景不会遇上那场大火。
也不会死。
一想到这些,盛连浔面色苍白,手心里冷汗涔涔。
——
周日,时间还早,路上人不多,偶尔有几个晨跑的人,还有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在遛狗,早点摊冒着热气,悠然又惬意。
路边的树木花草在修剪,清掉了一些不要的植物,堆在花坛边等着人来收拾,清鲜的草香和花香很淡,同这个清晨正相配。
迎面走来一只正在散步的花泰迪,个头很小,耳朵上的毛长长地打着好多卷儿,像那种泡面头,白色的尾巴卷成一团,跟毛绒绒的球儿一样,腿短,步子迈得小,走起路来一颠一颠的,还穿了件粉色的连帽衫,可爱极了。
桑宁半蹲下来,尝试唤它两声,小可爱竟然也不怕生,颠颠地跑过来,拿脸蹭她的手背。
旁边堆着的花草废枝上,有一朵小小的花,刚被修剪下来,明亮的鹅黄色,还带着新鲜的气息,桑宁拿起来放在它的小帽子里,花泰迪转了个圈,甩了下耳朵,背着那朵花小跑着去追它的主人。
万物多么美好啊,因为生病带来的负面情绪立即被治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