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雪翡细长的眉微微皱了皱。
***
温雪翡救驾,是生生挨了一刀。
而她的刀伤虽重,但幸而命大,未伤及心脉,转醒之后,好生调养,身体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温府上下欢喜,只道她大劫过后,必有大福。
宫里也派来了太医为她诊脉,温雪翡看着悬在手腕上的红线,琢磨着这个老太医应该颇有水平,毕竟失传已久的“悬丝诊脉”,人家都是会的。
所以,太医说她浑身上下一点病根都没有落下,只要后续好好吃药,就能恢复。
她是双手举着小手绢般相信的。
直到。
她发现自己……
失!忆!了!
……
那是温雪翡能下地的第三日,她偶然不小心碰到屋内的一出暗屉机关。
温雪翡当即瞪大了眼,眼底有着明显的发懵迷茫。
她住了这么久,怎么都不知道她屋内有个暗屉机关。
从这个时候开始,温雪翡觉察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
而那暗屉里,并没有什么金贵物件,只静静躺着一本淡粉皮册子。
温雪翡当即拿出,在看清封皮上的字后,却是直接呆滞在了当场。
《暗恋手札》
其后,随着书页的翻开,温雪翡瞳孔越来越放大,身体也越来越僵硬。
直至看完,眼里是全然的不可置信。
手里的《暗恋手札》差点未能拿稳。
她…她怎么会暗恋……
辜长思?!
辜长思诶,那可是辜长思诶!
大燕史上第一位十七岁便坐拥“大将军”封号的世家子弟。
大燕第一世家放在心尖尖上的“麒麟子”。
盛京最为出名的“高岭之花”,一众贵女们想都不敢想的白月光。
她配吗?
她不配!
温雪翡第一反应是荒唐。
温雪翡从小到大就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姑娘,好比她才学不行,即使她下苦功学习,也只是为了少给姐姐和父亲母亲丢脸,却是从未想过要去拔得头筹。
啥啥都垫底的她,怎么可能大胆到生出如此惊悚的妄念,去贪图宛如仙山落雪的垂爱。
所以,她打一开始就怀疑这《暗恋手札》不是自己写的,是旁人作弄她的。
但……
当时的温雪翡眼里划过些微讪讪。
看着《暗恋手札》上熟悉的一笔一画,甚至连她每个字锋收尾上习惯性的打旋儿都一模一样的字。
她微微扶额,不忍直视。
这么丑的字迹,她真的不相信世上还有人能写的跟她一样丑。
字如其人,在温雪翡身上一点都不适用。
谁能想到温雪翡一个娇滴滴软乎乎的大家闺秀,竟然写的一手极为抽象的丑字,说是三岁儿童所写,都是夸的。
可即便如此,温雪翡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暗恋辜长思。
于是,她去求助了自己的姐姐。
听到姐姐的答案后,温雪翡便有了今日的计划。
温雪翡要去确认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辜长思。
只是一开始,紧张的温雪翡根本不敢看辜长思,她将托盘放在桌上后,整个人就有些僵在了原地。
温雪翡,你抬头你抬头你抬头看啊!
对面又不是洪水猛兽,是你梦中郎君啊!
你小本本上可是写着的,希望对方天天能入你的梦!
眼下真人就在跟前,你在怵什么?
只温雪翡还在莫名僵持犹豫,头顶忽而传来一道温润的声音。
“辜世子似乎不喜外食,魏某恰逢有些渴了,不知辜世子这杯可否割爱?”
跟前低垂的脑袋,虽看不清的眉眼,但漂亮的下颌线也是藏不住。
魏子行的视线不知怎么有些离不开。
先前,温雪翡送水给辜长思,是让魏子行震惊了一瞬。
但转念一想,魏子行却是明悟。
温雪翡受伤这些日子,他好似一次都没有关心过她。
所以,她眼下所做,是同他在闹别扭?想要引起他的注意?
想到这,魏子行刚刚涌上心头的一团火气,仿佛一下子散了开,取而代之的是莫名愉悦。
他看着故意扮丑涂黄脸只为了来见他的温雪翡,嘴角微有上扬。
这温家二小姐,虽有些不守规矩,但似乎也有几分独特之处。
想到今日温雪翡于他的慰藉之用,魏子行不自觉便开了口。
一来想替温雪翡解不懂丫鬟规矩的围,二来,温雪翡所行所做都是为了他,那她所送之物,给予旁人,魏子行心里莫名地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当然,魏子行的行径在旁人看来,都以为是替温雪翡解围,旁人不知温雪翡身份,只道魏子行果然温润良善,连个小丫鬟都替她解围。
魏子行顺便享受了一波旁人赞美的眼神,其嘴角弧度越发上扬。
甚至他余光注意,温雪翡也看向了他,眸光微闪,楚楚动人,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魏子行心情越发好了些,温雪翡定然也是对他感激的。
也罢,也算是抵了她今日的情意。
可魏子行却不知……
温雪翡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这魏家公子是不是…有些病病?
干嘛要抢她为辜长思专门准备的爱心酸梅渴水?!
阻人恋爱,天打雷劈!
好气气!
气成饼饼脸!
温雪翡也是有心,琢磨着好不容易能见一次辜长思,若是自己真的喜欢他,该是为他献上自己亲手所做的酸梅渴水才是。
于是温雪翡悄悄蹲在小厨房外,有远远望着厨娘们学习了一下。
甚至,她还自己亲自品尝了一下。
还挺好喝的,是她喜欢的极致的酸,想来辜长思也一定会喜欢的。
温雪翡可不想自己辛苦所为,入了旁人的口。
于是,她当下有些着急地盯着自己做的那杯酸梅渴水,想着办法。
而站在辜长思的小厮却只道今日之行,自家世子定是不快。
自家世子不喜外食,逢宴吃席,也就是主人敬茶,出于礼貌,他才会有所回应。
所以,先前那些想过来攀关系的宾客,自家世子连茶杯都没抬一下。
不过一次次的拒绝也不胜烦扰。
这些都且不说,自家世子虽不言明,但辜家是百年传承世家,其中规矩古礼繁多,在他们辜家,下人若是像温家这位丫鬟失了规矩,可是要真真挨上几十板子的。
而且小厮刚刚有所注意,温家这丫鬟不仅规矩不到位,连端盘的动作都是不稳,托盘里的白瓷杯边上,有几滴溢出来的琥珀色液体,该是这丫鬟方才端盘不稳,将酸梅渴水溢出来了些。
哧哧,他们家世子本就不爱喝酸的东西,更别说还弄得这般糟蹋。
他们家世子又极其爱干净,眼下心情定然越发不好,说不准都等不得开宴就要离席。
他们辜家人有的是嚣张的底气,即便对象是温默,是圣上跟前的红人。
若是惹了他们世子不快,这面子也可以不给。
全看自家世子心情。
至于那杯被糟蹋了的酸梅渴水,魏家公子没那么讲究,爱喝便喝,反正他们家世子是决计不会喝一杯被糟蹋了还是讨厌的酸味渴水的。
小厮跟了辜长思十几年,十分有自信地确认着这一答案,甚至已然开始整理衣衫,准备一会就跟着辜长思离席。
谁料……
檀紫色的衣袖微动,古朴的山河纹卷着波涛,冰冷的白玉扳指同白瓷杯有轻微碰撞的脆响。
抬手。
须臾。
再落下。
……
杯。
空了。
绿树阴翳,从缝隙落下的光,莹莹洒在空掉的白瓷杯里。
落定成两个一点一点靠近的光斑。
像是试探性地接触着。
漂亮到和谐。
一双细长清淡的桃花眼微抬,同跟前被突如其来的情况打得措手不及,明显愣怔的温雪翡对视了一眼。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温雪翡。
静静地看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
清寒男子薄唇微启,淡声道。
“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