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怎么只有你在这里?&rdqu;太后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ldqu;皇后这次只单排了你一个么?&rdqu;
云滢摇了摇头&ldqu;文郡君不凑巧来了小日子,妾看她有些坐不住,怕她在太后面前失仪,就请宋嬷嬷帮她寻了一处小榻先躺躺,等过些时候再叫她来替手。&rdqu;
这已经快到交接的时候了,尚且还是她在这里守着,想来也没有起过叫文氏过来的心思。
文郡君在宫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想来皇后也不会特地记着她的日子避开安排,太后倚在枕上并不言语,过了些时候才同她道&ldqu;怀里藏着的是什么东西?&rdqu;
宫妃的衣袖比起前朝的大袖已经有了很大改变,暗袖里要是藏了什么东西,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云滢微微顿住,她伸手从自己的衣袖中拿了茶壶出来,&ldqu;回娘娘的话,是方才您用来清口的蜂蜜水,妾怕您晚间用安神药的时候觉得苦,就调配了一壶藏在袖里,等您醒的时候再拿出来。&rdqu;
&ldqu;娘娘要是怕蜂蜜与药性相冲,服药后拿蜂蜜水清口就好,&rdqu;即便太后态度温和,云滢也低着头不敢直视&ldqu;蜂蜜经不得长时间炖煮,奴也不敢在太后寝殿用炭,就拿袖子遮了,若是再冷下去就换一壶来。&rdqu;
&ldqu;
奴在教坊司的时候也会得些伤寒,那时候教习常常会备些蜜饯来压住苦味,不过那东西太甜,反而叫人容易呕吐。&rdqu;
太后不知道要什么时候醒过来,因此汤药一直在炉上拿文火煨着,云滢对于药理虽然只知道粗浅皮毛,但这些生活常识还是有的。
药越炖越苦,蜜饯却是甜得腻人,两者同存的时候非但不会压制住口中那股苦味,反而会叫人觉得恶心,想要干呕。
她在教坊司有林芳烟的偏爱,做了嫔妃之后夜里常常劳累,从来没有这么伺候过皇帝,但并不妨碍云滢知道该怎么做才会叫人觉得心里熨帖。
像是袖子里藏温水保持水温这种事,其实是她在圣上书房中寻到的那些话本里发现的。
不过云滢也不敢告诉太后,这种作法的出处是书生体贴一位宿醉的花魁,拿茶水给她解酒用、赢得她芳心的手段。
她偶尔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官宦人家不许小姐看这些书消遣,有些时候这些男子视角的言情话本并非全无益处,学些甜言蜜语来讨好婆母有时候也有奇效。
太后轻声一笑,&ldqu;水冷了让下人再换一壶就是了,你是七郎的嫔妃,哪用得着做这些事情?&rdqu;
她对这种讨好虽然也不是不受用,但觉得云滢还是有些小家子气,做了嫔妃眼界也没有养出来,皇宫奇珍异宝无数,怎会吝啬一杯蜂蜜饴糖,哪用得着她来这样殷勤?
云滢摇摇头&ldqu;妾在官家身边伺候的时候见陛下并不喜欢人浪费,一两蜜糖在宫中虽然不算什么,可在民间已经十分珍贵,奴怕您不高兴。&rdqu;
&ldqu;再说您好不容易能歇一歇,奴劳烦清宁殿宫人做事难免喧哗,要是吵到了娘娘,恐怕还不如不花这份心思。&rdqu;
太后垂下眼眸,皇帝尚没有她膝头高的时候,她便教导皇帝该自律节俭,因此圣上对于自己的用度一向十分克制,不过七郎对其他人并不会过多严厉要求,甚至对太后格外恩养,清宁殿的份额供给是没有上限的。
&ldqu;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确实不该奢靡铺张,&rdqu;太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缓缓
开口&ldqu;你得到皇帝如此的宠爱,尚且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难怪七郎疼你。&rdqu;
她对云滢的感觉虽然没有多好,坏倒也没有坏到哪里去,毕竟皇帝近来临幸群玉阁颇多,云滢生育皇嗣是最有可能的,她多少存了些期盼。
&ldqu;正是因为官家宠爱,妾更应当想官家之所想,忧官家之所忧。&rdqu;
多亏太后这些时日是没有精力、也有些不愿意去管皇帝近况的,否则皇帝暗里送了这么多不合规制的珍品到群玉阁,她把自己说得再怎么贤良淑德也没有用处。
云滢说着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倒像是把太后准备拿来训导教诲她的词提前念了一样,太后原本想要教导她一番,现在倒也没什么兴致了。
她在宫中多年,也知道大约是不可能有人主动请缨到夜里来照顾一个老婆子的,如果有,大概也是为了在皇帝面前多些存在感,赌一份圣上的怜惜。
&ldqu;你要是真有这份心,就该用到皇帝的身上去,在清宁殿也是无益的。&rdqu;太后稍显讥讽地说道&ldqu;官家如今一心都在前朝,难道云美人还要去后宫干政吗?&rdqu;
皇帝在前朝内宫将御史上奏的事情都驳斥了回去,说并不存在这样一回事,然而他要是真的不相信,就该立刻处死那对夫妻,永绝众人之口,即便是错了,谏官恐怕也不敢直书皇帝认错人的纰漏,只好将错就错,这件事情以后谁也不敢提。
然而圣上派人将他们秘密关押起来,七郎到底信不信这些流言蜚语,已经是一目了然。
云滢几次见到太后,她除了在对待皇帝皇后时多了一些慈爱,平常的一言一行都符合一位高不可攀的上位者,不大会用这种刻薄的语气训斥嫔妃。
恐怕还是有些生圣上的气了。
她听了这等让人难堪的话也没有立刻难堪,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一个还算得体的笑容&ldqu;老娘娘病中多虑了,官家这些时日最挂念的不是前朝,而是清宁殿。&rdqu;
&ldqu;陛下就算偶尔到妾那处坐一坐用膳,见到一道娘娘
喜欢用的膳都会格外留意,与妾会说几句您为什么喜欢。&rdqu;
云滢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她那一双含情的眉眼,她若肯稍稍笑一些,就叫人觉得自带了许多真诚,&ldqu;官家有时候问起太医,闻安则喜、闻危则忧,嫔妾蠢笨,都能瞧得出来。&rdqu;
女人总是敏感一些的,太后所在意的事情无非是皇帝竟然不曾亲身来过清宁殿探望,因此觉得那些表面上的留心还是有演给外人看的成分,但她是皇帝目前宠爱的嫔妃,皇帝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很多的,做戏也不用做到这种程度。
太后默然片刻,云滢说自己笨的这种话稍微听一听也就算了,自己与皇帝之间的事情并非嫔妃所能、所敢议论,她这样说无可厚非。
&ldqu;下去罢,&rdqu;窗外有鸡人在报晓,已经到了卯时该交接的档口,太后揉了揉晴明穴,她淡淡吩咐道&ldqu;以后不必总跪着伺候人,教官家知道了也不会高兴。&rdqu;
云滢应了一声是,这个时候王昭容和江贵人也该过来了。
果不其然,当鸡人唱过第三声的时候宋嬷嬷就进来提醒云滢了。
但她没有料到太后已经醒了,见云美人坐在太后榻边,多少有些意外,垂手回话道&ldqu;娘娘,官家携王昭容和江贵人过来请安了。&rdqu;
云滢的脸色微僵了一下,旋即想起江贵人和文郡君都是已经许多年不曾有宠的旧人了,更不消说王昭容近来还不讨皇帝的喜欢。
与其说一路同行,或许还没有在清宁门附近撞上的可能性大。
她微微一笑,像是向长辈炫耀自己猜对了一件事一样&ldqu;娘娘明鉴,可见妾身所言总是不差的。&rdqu;
太后心中莫名松快了一些,瞧着云滢也顺眼了许多,也不介意她在自己身边多留一会儿。
毕竟她所见到的嫔妃中,谁也不愿意嫌见圣上少的。
&ldqu;既然昭容娘子已经到了,妾就去偏殿唤文娘子一道回去了。&rdqu;
云滢自觉现在的脸色必然不如刚睡醒的人好些,面上的妆容恐怕也脏了,头发或许还算
是好的。
她素来都是把别人比下去的主儿,不喜欢让旁人压过自己一头,尤其是在圣上面前被王昭容比下去。
太后只是稍微怔了一下,随即颔首准了。
云滢从另一侧换了路到偏殿去,避免见到圣驾,然而等她唤了那位来小日子不适的文郡君一同出来后,却正巧逢上了天子御驾。
她避无可避,忙福身下去行礼&ldqu;官家万安,昭容娘子安。&rdqu;
云滢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出糗,然而现实似乎总是不从人愿的,她刚刚守了一夜,浑身都在发飘,又在太后榻前跪了一小会儿,许久没有这样委屈过,难免膝盖酸软。
猛地这么一蹲,立刻有些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
圣上刚欲抬手吩咐不必起身,却已经见云滢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他总归是文武皆修的,反应比思想快上一些,立刻前踏一步伸出手臂,想要将人带到怀里,然而云滢晃了几晃,却是硬扶住了身旁一同行礼的文郡君,勉强站稳了身子。
云滢亦没有想太多,下意识地抓紧了身边人,突然见官家已经到了自己近前,连忙松开了文郡君的手,自己站回了原位。
皇帝想要英雄救美的时机已经过去了,她这个时候站着为难,当着这么多人倒下去装装虚弱就更羞耻了。
王昭容站在圣上身后,见她突然来这么一出,不免轻哼了一声&ldqu;云美人当真娇弱,同是伺候老娘娘一夜的,怎么文娘子就没事呢?&rdqu;
云滢本来有些尴尬,然而听到她的话之后,这种情绪忽然就散下去了。
她重新福身,稍带一点惶恐地请罪&ldqu;妾在御前失仪,还请官家责罚。&rdq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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