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就如一个猛雷,“轰”地一下重重地炸在周萍的头顶之上。
一股寒气,彷佛是从脚下生起,电流般地迅速上涌,只在片刻间,她的全身心都浸泡在绝望的破灭缸里。
明白……明白……不用再说,周萍什么都明白了。
欢乐的气氛烟消云散。屋里的空气变得十分的凝重,就彷佛每呵出的一口气都会变成一颗硕大的水银,每一颗水银落地,都会把地砸出一个洞。
深秋的时节。夜风入窗已经让人感到有一股深深的寒意。月光中,干枯了卷成个的泡桐叶子被西风摇落,每掉一个地上都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只有院中的那片青青秀竹,在忽明忽暗中,如凌波仙子般地翩翩起舞。
……
往事依稀。
一九八三年的冬天似乎比任何一年都要来得寒冷。
元旦已过邻近春节。
那是一个下着豪雨的晚上。
才过八点,街上就已经没了行人,几盏昏黄的街灯半死不活地亮着,把街道两边破旧的民房和偶尔间杂着的店铺楼房截成了一个又一个的片段。倒是寒冷的雨水,在光晕中不屈不饶地下着,并发出哗哗的响声,让人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着一丝生的气息。
因近年关,又逢这样的鬼天,“西城旅馆”的门庭显得特别的寂寥。尽管这幢五层大楼在这座城市里犹如鹤立鸡群,但里面空荡荡的,只有少数几个房间的窗口亮着昏黄的灯光。
旅馆里没有单间。除了二楼是两人间外,其它的都是四人以上的大间。
郑建斌是天黑以后才来到这家旅馆住宿的。当他在服务员的引领下走进218房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一位客人。因为灯光昏暗,加上那位先来者是脸朝床里盖着被子睡觉,对房间新来的客人根本就没任何的反应,所以,他也无法知道这一晚将会与一个什么样的人共处一室。
因为天气寒冷,郑建斌只是草草地洗了一把脸便坐到床上去了。但一贯来的生活习惯,每天晚上的喝酒打牌,让他根本就无法在这样的时间里入睡。靠在床头抽了几支烟,觉得仍然难以消遣,于是,便试着与对床那位打招呼。“朋友,你睡着了吗?”“干嘛?”对方很快就回答了,显然没睡。“哦,没干嘛呀!只是无聊,想和你聊聊天。”“哦。”两句话三个字,这让位跑遍三江六码头,全凭嘴巴吃饭的郑建斌觉得自己今天肯定是遇上了一块木头了。但尽管如此,他仍不甘寂寞,又问:“朋友家是哪儿的?”“南州。”但这两个字却让郑建斌为之重重一震。
在中西北部人的心里,南州是什么?——是开放;是发达;是财富,南州人是天上的神仙!
“朋友是做什么生意的?”
“不做!”回答的干脆程度让郑建斌顿时如坠五里云雾。
“不做生意你跑这么远来干嘛?”
后面这句似乎是自言自语,却让对方听得清清楚楚。也正是因为这句话似乎让他有了比较强烈的反应:“公安查案?”
“不不不……”郑建斌忙着摇着手说,“我只是想和你随便聊聊,朋友你千万别误会。”
“哦。”
又是一个“哦”。就像是一团棉花堵进郑建斌的心里,让他难受得几乎要爆炸。但又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发作,只能在心里暗骂:活见鬼!
“我是鬼吗?”
天!郑建斌简直是惊呆了。因为那三个字仅仅是他在心里骂的,根本就没出口。莫非……
寒冷的天气,十五瓦的灯光,他心里骂的鬼,对方反问的鬼,郑建斌顿时感到毛骨悚然。
正当他惊恐万分之时,对方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好了,不睡了,和你聊天。”
尽管灯光昏暗,但郑建斌还是看清了,那是一张多么俊秀而且是充满朝气的脸啊。长方形,很丰满,白里透红,一笑两个酒窝,乌亮的大眼睛尤其显得灵活,够味的吧?只可惜这是一位男人,要是换成女的,不管走到哪里,那个地段肯定交通事故高发。不知为何,仅一照面间,郑建斌心里所有的不快,疑惑,恐惧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感。
他很想与他说点什么,但介于刚才的几句问话均被对方一瓢冷水泼回,真不知从何说起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