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声由清越转向激烈,大珠小珠落玉盘不足描绘,银瓶乍破水浆迸的千军万马之势磅礴袭来,听曲人不由得屏息凝神。画舫雅间杯盏交错,赞叹声不绝。画舫密室却隐于舫间最佳观处,持杯之人指尖点着拍子,赤足懒散靠在美人榻上,白皙脚踝莲花铃铛声声妖艳。
“噔——”
琵琶声戛然而止,四下依旧宁静,江心月白。
清音起身,抱琵琶弯身谢过众听客,岸边船上人方才如梦初醒。
“好!”
不知谁起头叫好,掌声四起。
“清音姑娘一曲,天上有地上无!”
“红袖招的姑娘就是才貌双绝!这曲子绝妙!”
……
众人赞叹声中,红袖招的善才先生登上高台,笑容满面一作辑:“今年的红娘还是我们红袖招的清音姑娘,诸位听的精彩就好,下面就是红袖招每年‘掷千金’的老规矩,今晚清音还会弹奏一曲给出价夺魁者,诸位,请……”
“娘亲,那台子上怎么有小火光,要放烟花了吗?”岸边小人趴在妇人肩膀昏昏欲睡,见星火闪烁,好奇地弓着身子指着看,妇人正盯着河上热闹,乍听见孩子的话,不过心地回头瞅:“哪来的火,还没到子时……”
声音戛然而止,远处高台火光宛如鬼火,从星星一点霎那烧起,在女人眼底冒出地狱火爪!
“啊啊啊啊——”
“嘭——!”
女人尖叫未曾落地,岸边四处听善才言语者正凝神蓄力,此时此刻巨响却在万人身后凭空炸开!
瞭星台火花四溅,数以万计的烟花轰炸,无数的窜天猴直直射向暴乱的人群,火花燎燃江边树,尖叫声此起彼伏。
河边的人被乱飞的烟花吓得没头苍蝇似的四处冲,湖里的船被燎着就抓着紧着灭火。红娘不红娘曲子不曲子的已经没有人在意。
乱了的人群有摔倒了根本爬不起来的,场面一塌糊涂。
这四面不乏自藐身贵的达官富人,跑路也要家仆给自己推挤出一条通路,油锅更添一把火。
清音匆忙要进里间,琵琶还没来得及抱好,江面数道凸起的水花在此刻爆开!
“砰”“砰”几声才起,高耸的水柱中鬼面黑衣的刺客横刀落在画舫栏杆船板,月下刀光泠泠夺命,水花四溅,一场血雨。
“啊啊啊——”画舫红娘四处逃窜尖叫。
“有刺客!抓刺客!”小船上侍卫高呼抽刀。
“杀人了啊啊啊——”人群刺耳叫声不停,热锅蚂蚁。
桥上提着鱼篓的老人目光一戾,一手迅速抓住护栏,另一手伸进鱼篓中。
“老伯,我扶你出去——”
地主儿子和仆人都火急火燎,娃崽子刚想伸手扶一下老人家,刀光森然,忽然从面上闪过,晃了眼睛,地主儿子声音一卡,正对上“王伯”一双漠然中带着嗤笑的眼睛。
冷汗“唰——”地冒了出来,傻小子还没来得及一声尖叫,这原本佝偻的老人家便轻巧翻身跃下栏杆,临前还抓了一把这多管闲事还嘴贱的地主儿子,两道身影齐齐坠入江水中——
冰冷河水灭顶般淹没了少年的身子,原本嘈杂的声音被强势隔断,他正慌乱的往上狗刨时忽然感觉身边水流晃动,微微睁开眼睛——岸边灯火隐约照亮这一片水域,月下布衣老人游鱼般从宽大粗布下脱身,手指从脖颈开始用力,一层苍老干瘪的皮肉戏法般被扯下,随即扣上鬼面,垂首时迎面的一双星眸璀璨逼人。
这假扮老人的刺客伸手毫不客气把他提上水面,正当他呛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时候,灌水充血的耳边隐约响起清越淡漠的声音,似乎很远又很近:
“下次遇见人学会好好说话,少管闲事。”
啊?
我怎么就不会说话了?!
地主傻儿子正想看看这睚眦必报的说话人,腰间猛地受力,“哎呦”叫完一个猛子又栽下水,那黑衣刺客好像笑了一下,但他听不太清楚,只知道人已经走了。
而同样不平的水面,罗刹刺客的刀下已经走了无数冤魂,鲜血染红画舫,刺客直奔雅间。
他们受人之托,要取这画舫里一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