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蚕老一时,麦黄一晌”。眼看着这麦熟了,家家一早便忙收麦。四娘一人忙不完,托人捎信了有数回,田乐仍是不见来家。这日一早,村里有去西河的车儿,四娘趁便搭了这车,径去县里寻田乐。
四娘随村里人到了县里,那人另有事情要干,四娘也就下了车儿,自道了谢,便就分开,寻人问了邱员外家。此时邱员外正坐在铺里,听说四娘寻老公,一叠声叫苦便道:“不是老汉寻事说他,那厮果然不成器!无事耍时他便快活,若是安排他事时,他便言道:‘我又没卖给了他家,一天给俺几个钱?叫他这般压榨使唤!’口里念念叨叨没完。
铺里来了主顾时,拿话问他,他也不应,拉着个脸,言说不是伺候人的。娘子你听,这是人话么!如今这世上的人,哪个不靠客人吃饭?便是老汉见了主顾,面上也要堆些笑哩!在这呆了一个月,早跑出去,如今不知哪里去了。临走赊了我一贯,说抵工钱。当初不看在尊舅面上,我这里如何安排得他。”
那员外絮絮叨叨抱怨一通,直说的四娘耳根发烫,连连赔罪。前些时家中借了一斗粟,本指望将田乐工钱还与别人,如今见了这个情形,有甚脸讨!当下四娘悻悻地出来,店里有火家告诉她道:“娘子莫去寻田乐,便他在时,见你也要躲远了。他说烈日底下去割麦,受不得那罪,宁愿不要了。你如何寻到他人?”
既是田乐寻不到,村里那车晌午便回,不好叫熟麦落在地里,四娘耽搁不得,赶紧回了。三郎已知了阿姐的事,每日里早起晚歇,白日里割自家的麦,到晚便帮阿姐割。一连数日,把个三郎累狠了,沾床便睡,家务亦没空闲做。
外婆知了这个事,每餐在饭桌上骂他道:“你既是帮别人做事,自别家吃去,怎地还来家吃饭!”三郎由着她骂,仍旧每天去帮忙。外婆怪他不听话,愈发寻事,动辄便跳脚儿在家里骂。
不容易等到这麦割完,白日愈来愈长了。老天仍旧没有雨,河里的水更少了,看着断流。塘里一片一片的水洼,困了些鱼虾在里头,挣扎活命。有许多已成了干鱼了。吃用的水已是不多,哪里顾得上田里?这禾苗看着枯了。众人侍弄庄稼时,心里只疼,也就没了先前的兴致。闲着的人多起来,多人都去庙里拜,只求老天赏些雨来。
这日众人在田里,商议求雨的事情,忽然听见有人大声骂。看时,却是卫明在前飞也似奔,他老子田升将了根扁担,在后气吁吁撵,一面口里大声骂。原本想着孩子多了,指望多些,谁承想愈多孩子担忧愈多,不听话的也能多。生了儿子有甚用?只好惹气!
眼瞅卫明沿山路奔入蜀黍田里去了。那禾已经不低了,叫那卫明钻将入去,却如何寻?田升已是跑得累了,此时已是大汗淋漓,扬了扁担儿,口内骂道:“好猢狲!你不要躲,捉住你时,老子剥了你的皮!”
正在骂间,只见田间禾苗响动,卫明摇动那禾杆儿,口里叫道:“在这里!”田升见了,如何不怒?当下分开叶儿,朝蜀黍田里奔去。不容易到了地方,那边厢早已没了影儿。剩了田升瞪眼瞧。
正在怒间,又听别处禾叶响动,卫明在那招手儿道:“这里,这里,快过来打。”田升那火儿更大了,口内骂着,又望这来。路边行人见了都笑,看他爷俩捉迷藏耍。待到爷俩都跑累了,卫明叫他老子一耳瓜子扇在地里,操起扁担照腿便打,转眼间漫山遍野都听见有声嚎啕起来。
卫明当不得那痛,哭叫便叫:“不做你的儿子了!”田升听见更怒了道:“有能耐扒了这层皮逃出去,倒叫老子管顾吃喝!”这边厢田升正责打间,只听人叫:“二叔快且住了手罢,有事寻找。”
田升听见有人来寻,遂放了手。卫明趁着这个空,将身一滑,一道烟溜了,哪里还能再捉得住!田升在背后骂两句,回头看时,却是他的侄儿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