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一舞舞毕,沉寂许久的乐音又猝不及防地响起。
巨大的雪白帷幕背后,突然传来一串清凉萧瑟的琵琶声。
外间太阳灼目,头顶上的天井已投下铮亮的日光,火一般的骄阳似是被天井上方的红珊格子切割零碎,只在高台上投下细碎的斑驳的日影。
虽说启鸿坊内四下都放置着冰桶消暑,但也只是不热而已,可这清凉的琵琶乐音一弹,众人却突然觉得凉意如蛇腹般爬上了手背脚背,由衷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里的乐师可真是不简单啊!”有人如此评价道。
“是啊,以乐传情,胜似真景,这已是超越了乐师艺人的范畴,堪称国手境界了。”一个面色慈祥的五十岁上下的贵气男子由衷地称赞道,他曾在宫中执掌乐府,听过多少技艺高超的乐师奏乐,但都不如这一声琵琶来得厉害呀。
“说得不错,国手也该当如此了。”他旁边一个蓄着美须的中年男子称赞道,“乐师如此,那圣姬又该是何种绝色呢?”
“……”
众人皆是屏息,期待着将要从帷幕之后走出来的佳人。
王扶景正在幕后,听到这样苍凉的乐声身体一僵,她扭头直接看向弹奏琵琶的男人,那人也正直直地看着她。
此人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的模样,长眉剑目,肤色白皙,眉眼中透出几分沁骨冷意,但看到王扶景之时,那几分冷意如见日光一般消融,只余下几分相熟的笑意。
“弹得不错,”王扶景赞道。
这种苍凉的心境令她觉得十分贴切和熟悉,这种饱经苦乱的痛苦和悲悯,难以想象竟被一个如此年轻的乐师弹奏了出来。
“能为圣姬大人单独演奏,是我的荣幸,”男人颔首,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灵巧纤长的手指在琵琶上飞一般地挑拨轻拢,乐音又将人拉回到一个淡然无畏的情绪中来。
王扶景听到此处,觉得应当上场了。
掀开帷幕,她终于自幕后走向高台。
众人只见一道窈窕的身影自云雾样的帷幕帐后火一样飘出来,那团飒爽贴身的火红舞衣经细碎的阳光点缀,宛若掐金的火凤,飘逸的舞袖因为王扶景的内力而无风自摆,颇有临风栖凰之意。
霎时间,惊叹如潮水般向着王扶景涌来,满堂的惊艳之色。
然而,王扶景只是十分老实地走上了高台,尚且什么也没做。
琵琶声由急转慢,在乐音的窃窃低语之下,仿佛没有动作也变成一件十分正常的事情。
她听从青鸾的嘱咐,缓缓地走到高台,打算站上一小会儿,望着前方做回忆状,待吊够了悬念之后再行动舞。
见王扶景如此故弄玄虚,徐仲臣心下了然,青鸾此举怕是只想让台下人好好看到王扶景的长相,届时即便跳得不好,怕是也会嘴下留情。
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众人如青鸾预料的一般,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诡异的停顿,已经完全被王扶景宛若天人的美貌折服了。
王扶景梳着简单却不失隆重的惊鹄髻,发间一点飞凰样的火红色妆花,饱满的额头正中勾画着凤凰于飞的简形,那火红的饱满欲飞的凰形在尖喙和翅尖擦着细长的金边,金红相间,美艳无比,同王扶景这张惊艳绝伦的脸蛋相得益彰。
她微微上挑的杏眼被巧手姑描上了艳红的脂粉,一时间显得更加妖娆灵动,琼鼻羊脂般在日光底下凝结着细细的光芒,鼻尖透出嫩生的粉意,极为惹人怜爱,那精巧的双唇也细细地涂上了红脂,张合之间宛若沾上了春日的露珠,泛着难以抗拒的美艳光泽。
“叮~”
琵琶声忽然拉得老长,好像马上便要进入下一个篇章,王扶景也由一个站着不动衣袂飘飘的仙女霎时间变为了英姿飒飒的巾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