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刚擦亮,众人疲惫地或躺着或坐着,龙门镖局的伙夫升起了淡淡的火光,伴随着干柴咔嚓嚓迸裂的声音,火架子上的汤锅发出咕嘟嘟的水声,成片的蒸汽很快朦胧了众人的视线,几个人眼中噙泪,低头抽动着身体。
死者大多是被姚广济杀死的山贼,他们的尸体被摞到一个简易的马车上面,盖了一层白布,待入了江城郡便可以拉到官府领取赏金。
四个镖师倒是一个未损,只不过商队守卫死了一个,伤了一个。哭的也都是商队里面的人,起初还是低低的抽泣,再来便是小声地哭天抹泪了,其中哭的最惨的便是商队老板李福。
那凄惨无比的哭声简直像是哭坟一般,搞的那些伤心的人也诧异无比,瞬间不再哭诉死去的兄弟了。
众人一时间都有些错愕,真没想到这位李老板对一个伙计都如此上心,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啊。
“人死不能复生,李老板,节哀吧。”总镖头陆金拍拍李福的肩膀,在他旁边坐下,“眼下我们能活下这么多人已是万幸,这还多亏了王姑娘警惕,及时地叫醒了我们。”
说罢他看看王扶景,这厮正在惬意地吹着热汤,小口小口地喝着,看上去丝毫没有被这种压抑的气氛影响到。
她旁边则紧紧坐着她的夫君,那个生的比女人还漂亮的小白脸时不时便要扭头瞧瞧王扶景,好像担心她会掉汤里似的,酸的要命。
他可不想喝这口酸汁儿,扭头看向夜里救人的英雄,姚广济正气势凛然地坐在王扶景不远处的矮石上,脸上虽有倦色,却丝毫不影响这张英气逼人的脸蛋。
他别开了脸,向着远处山林极目远眺,一双虎目炯炯有神,黑白分明,仿佛在关注十里开外的动静,令人看了便觉得十分安心。
陆金赞赏地点点头,真是个踏实的家伙啊。
说来姚广济一大早便见着王扶景和她的小白脸挨着喝汤,打心眼不乐意瞧他们,只好别过头看着远处发呆,心里吃了馊饭般难受,细想却也不知为何难受。
应当是白认了干娘的缘故,他皱着眉头向自己解释道。
那边李福吃了碗热汤,有了点力气,重又想起来自己的惨境,张开嘴嗷嗷地哭了起来,两截儿左右撇开的胡须上还沾着一点雪白的汤汁,哭起来一抖一抖的,跟偷食的老鼠一般。
陆金本打算即刻启程的,这下也不好意思催动,只好轻拍着李福的后背,给他顺顺气儿,“好了,虽然伙计是没了一个,好歹货物还在,这点劫难还难不倒你堂堂的铁公李福吧!”
幸好货物还在,否则他们镖局护卫不力,这趟镖得算白走了。
本来李福已经是雷声大雨点小了,如今听了这话,眼泪重又夺眶而出,汹涌得跟下雹子似的。多大的人了,还能哭得这般绝望,这般的撕心裂肺,简直像是倾家荡产了似的。
他这模样看得陆金混身就是一个哆嗦,给人顺气儿的手掌迟迟没有拍下去。
该不会想要借机讹他吧?他惊恐地看着李福,霎时间什么劫后余生的欣喜心情也没有了。
王扶景吃完早饭,见李福哭起来没完,那陆金安慰人也是不得要领,瞬间古道热肠起来,“他在哭自己丢掉的东西,你不要在这里瞎说添乱了。”
“丢掉的什么东西?”陆金看向那几大箱丝绸布匹,这不都还在呢吗?
王扶景看向李福,见李福转了下眼珠子后便愣愣的不想说话,一副被人辜负了的伤心人的样子,又转头看向姚广济,“轻尘,那个包裹里是什么东西。”
姚广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王扶景连叫了两声他方才回过神来,原来是在喊他。
收名报姓的时候姚广济一心想着不要丢了江城浪子的名声,只用了假名“姚轻尘”替代,这猛然被叫起来还颇不习惯。
待他回过头看向王扶景时,却猛地被王扶景的目光吓了一跳。
“你不是在骗我吧?你真名根本不是姚轻尘!”
王扶景认真起来的时候十分有威震力,连一旁的陆金、李福都被吓了一跳,他们诧异地看向王扶景,这姑娘什么人啊,竟敢这般对他们的救命恩人说话!
人即便是用个化名又怎么了,这年头用假名的多得是。
“方才在想事情,碰巧没有听见而已。”化名姚轻尘的姚广济心虚地说道,随后便噤声不吭,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哦,”王扶景恍然大悟道,“这些都是小事,日后你在我这里就是轻尘,不是别的什么红尘、绿尘了,今日认了这个名字,今生都是这个名字了。”
她明明是笑着说的,却令人觉得十分阴冷,“你若是骗了我,就得一直瞒下去,因为骗我的人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