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扶景睁开眼,麻溜地下了床榻,灯也不点,凭着眼中大概的轮廓走到门口推开门走了出去。
村路乌漆麻黑的,天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子,晚风尚有些凉意,吹得林木草枝簌簌作响。
直到在村路尽头看见几蓬乱草围砌起来的村口,王扶景顿时一阵轻松,只要绕过这条森森山坳爬上官道,便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她咧开嘴笑笑,沿着小路欢快地拐入山坳,冷不丁的,一道人声忽然在寂静无人的四下响起,饶是王扶景有泼天的胆子,也被激出一层冷汗。
“你还是要走?”随着窸窣的草叶晃动的声音,人声清亮的传入耳朵,有如午夜叫魂。
徐仲臣自前方山路中狼狈地钻出一个脑袋,即便大半的身体都掩在杂乱的蓬草林荫之下,可那乌发如墨,双目如星的样子,丝毫没有被夜色吞去半分风采,混体气度俨然一个迷路的翩翩公子。
王扶景稍一扫眼,只见他那袭发白的青衫之上已经粘上了十数片大大小小的青叶,也不知在此处等了多久。
呵!这是早防着她一跑了之呢。
此情此景,小风吹着,草木窸窣,孤男寡女,相对无言,气氛一度十分的诡异。
终于,在王扶景忍不住开口之际,徐仲臣淡淡说道,“你娘临终前托我好好照顾你,即便要走,也带上盘缠再走。”
王扶景想了片刻恍然想起来,他所说娘亲是那个叫做王二婆的女人,村中人皆言那人是她独母,养大她后早早的油尽灯枯,是个可怜之人。
她全然没当回事儿,什么王二婆,不过是用来挽留她的工具而已。
可如今,竟然要为了这个她根本想不起来的娘亲给她盘缠?!王扶景有些困惑,这个人,这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他这副干脆利落的姿态,倒是令她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就好像是被当成个空有美色的白眼狼,只恩将仇报了。
王扶景想了想,拧眉道,“此事孰是孰非尚没有论断,你等我想起那些前尘往事再还你一个公道。倘若我当真是你娘子,届时再赔你一个便是。”
看着徐仲臣似是有些诧异,王扶景又格外耐心地补充道,“倘若那时你又娶了别人,再给你十七八个美妾也不是不行。”
说完她便笑了,不怀好意地瞧着徐仲臣。
给你十七八个美妾,消受的过来么?
左右这副祸水般的长相,怎会生在这样的穷乡僻壤。
真是,便宜他的下任发妻了。
说话间,徐仲臣从嗓子眼里轻哼一声,听起来颇有些嗤之以鼻。
王扶景有些纳闷儿,只就着零散的星光看到他冷着一张煞白的脸,宛若一小朵风欺霜凌的苦寒花,连语气也仿佛浸上冰霜,透着让人不大舒服的冷意,“你能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是一点情分都不念了。”
“咦?”王扶景听着这话,倒是更加诧异了。
这等场面,合该说些“后会无期”、“汝勿悔之”、“莫欺少年穷”之类的应景又落狠的话,明明她已经准备好和颜悦色地接纳之、鼓励之,再说些“你说的对”,“是我有眼无珠”这样的场面话了。
可如今看着这张盛怒的、满是被羞辱了的脸蛋,王扶景竟然觉得她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蛋。
她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不对啊!失忆的明明是她自个儿,怎么反倒是徐仲臣落的个如此悲情。
眼下,王扶景不得不犹豫起来,人家也是要送盘缠的…面子上得过得去才成。
思来想后,好像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王扶景朝着徐仲臣认真笑笑,下定了决心,“做我儿子吧。”
“我保你此生富贵无虞,得偿所愿。”
她笑眯眯瞅着他,等着他感激涕零地磕头答谢。
“即便要走,也不必如此羞辱与我!”徐仲臣直接面色铁青、撇眉抿嘴,看起来可一点儿也不像感激的样子。
“啧!”真是个不识相的愣头青。
王扶景叹口气看着儿子…不,是徐秀才,缓声问道,“那盘缠在哪儿呢?”
王扶景觉得徐仲臣一定会觉得她这人特厚脸皮。
可她也没辙。
遍访名医的钱他是掏不出来了,可买路钱总得有点。
这路上喝茶打尖儿、采买车马的,想要过得稍微舒坦一点就得花钱。
她方才还想有点气节,可待摸遍全身连颗金瓜子都没有的时候她就完全不知道气节是个什么狗屁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