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后的第二场瑞雪虽然没有第一场下得疾急,但也实实在在地下了十来天,将地面上的积雪堆得更厚了,天也变得越发冷了。
赵长翎的身体也好好坏坏,刚刚又高热了一场躺在床上,好了没一会,她又挣扎下来安排事情了。
今年冬天边民们就要留在城西皇子府旁边搭建的大暖棚渡过,那里每一个大棚都设有十几个火炉,过冬的物资也一早由长翎安排妥当,只是,有些底子弱的人却依旧控制不住病倒。
尤其是,小雪节气之前干完了大量透支力气的活儿。
有一个同长翎蛮熟的叫小茧的少年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奄奄一息地躺倒在暖棚里,眼睛里已经无甚光芒。
大夫说,他大概没法度过这个冬天了。
小茧就是当年宋阿爹宋阿娘偷进万顺边境时,带着他们躲了三天三夜那家的人家后来生下的儿子。
宋阿爹阿娘后来在万顺悄悄发迹之后,也曾找到小茧一家想接过来茶庄,接济过。
但是小茧的家人因为在茶庄同人产生矛盾,加之没有户籍不想连累,也拒绝宋家过多的接济,便表示自己是长贫难顾,没过多久便主动离开了宋家,从此再也找不到。
这次赵长翎到南部征集边民的时候,又遇上了小茧,并且他也积极要加入。
来此之前,长翎同小茧的爹娘郑重保证过,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小茧,来年小茧便能赚钱接应他们去藁城了。
只是没想到,小茧却要撑不住了。
大夫说了,主要是困在山上时,邪寒入骨,所以演变至今已经药石无灵了。
赵长翎知道这件事,不能怪闵天澈,他基于自己的立场,着眼的是来年即将有灾情的南方。而小茧,他也是在于能在藁城拥有自己的地,日后可以让爹娘有安心居住的地方。
“宋姐姐...请帮我...帮我把我赚得的银子...寄...寄回给我爹娘...”小茧在铺得柔软的板床上,双手脏兮兮,虚弱无力地握着赵长翎的手。
“有...有好几十两...了吧?”提起自己赚的银子,脸上就露出了自豪的表情。
长翎红着眼眶,眼泪堵得眼睛疼,飞快点点头:“对,有四十八两呢!小茧真棒。”
赵长翎返回皇子府时,第一件事就奔回自己的院找缕衣要糖:“糖...缕衣,糖呢?”
缕衣吓坏了,姑娘眼睛憋得肿起,又红又肿的吓人,却还是干涩的。
“难受...缕衣,糖呢?好难受啊...”赵长翎已经半昏倒在了地上,眼睛都几乎闭合不上,疼得只知嘤泣。
“来了来了!姑娘,糖来了!”缕衣立马捧了一大堆夹心糖,奔跑过来。
然后赵长翎就畅畅快快地痛哭了一场,哭着哭着就又昏了过去。
今天未到申时的时候,李公公就来跟六殿下说,皇子妃这几天大概不能陪伴殿下。
闵天澈脸上不在意,等李公公即将离开时,突然又从书里抬起头来问:“就是因为那个小孩要死了?”
小茧走的那天,长翎身上藏了一大堆的辣糖,李公公突然带着人抬了一口梨木小匣子,从外头匆匆过来。
“咱们殿下说,顾小茧是开荒英雄,现在开下的荒地,来年足以养活南方千百家灾民,这是要给英雄家属的抚恤金!让我们给英雄致敬!”
说完,李公公身后的护卫们统统跪了下来,给小茧磕头。
然后李公公朝小茧下跪时,说那是他代替六皇子殿下,给小茧磕头跪谢的。
李公公故意赶在小茧未曾断气之时过来,小茧听见他的话,也看见有人给他磕头,最终他脸上带着自豪的微笑永远地睡着了,很安详。
赵长翎的泪水像断珠一般,不过总算被小茧的笑容安慰到了。
回府之后,长翎问清了李公公,得知那确实是六殿下的意思时很是讶异。
在她印象中,疯六似乎不像这么有闲心和同情心去关注这些与他无关的人和事的。
赵长翎还是决定当面去给六殿下道个谢,谢谢他最后给小茧带来的一切。
闵天澈见她一脸泪湿眼睛浮肿的模样就皱眉,正在看书的他“啪”一声将书本盍起,转动轮椅将自己背转了过去。
“你的脸太丑了,等你哭完不想哭了,再来见我。”闵天澈没好气道,“还有,出去把这碗药喝了,身子这么弱,别把你的寒症传染给我。”
“好。”赵长翎破涕为笑,认真擦了擦泪,将脸颊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殿下,明天开始,我每天都来陪着您练习走路,我听太医说,您的腿需要多锻炼,才能真正站得起来。”
闵天澈没有明言拒绝,隔天赵长翎就真的天没亮就过来正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