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姥姥气鼓鼓说到孤儿院的小孩中了鬼祟邪魔,已是半人半鬼。村长吴尚青脸上挂不住,斥她:“不要胡说!”
莲真把话题转回来,皱眉问胡姥姥:“楚素眉真的是鬼?”
“这还有假?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偏不信,”胡姥姥大声道,“我都特意去黄家堡,问过她的弟弟弟媳妇,看了她的坟墓,全家除一个最小的儿子被拐卖,都死了,唉唉,怨鬼恶魂啊。”
莲真眉头耸成小山,嘟囔:“那就怪了,她身上明明有人味……”
“吸饱了小孩的活气嘛,看看这些小孩,个个神魂颠倒,诡诈邪祟,都是被吸掉活气,夺走精魂搞得呀。”胡姥姥咬牙说。
莲真沉吟好一阵,看着程自远和陈娜道:
“这个楚素眉原是黄家堡的赤脚医生,大约两年半以前,由尚青村长介绍,来吴村义诊,见到孤儿心生恻隐,主动留下来做志愿者,看护教育孤儿,原本性情温良,极有耐心,才呆了几天,不知何故性情渐变,尤其最近一年来,屡屡传出苛责体罚小孩的事情,有几个小孩还莫名失踪、死去,大失其责,唉,想来真的神魂变异,成为恶鬼了。”
“何止一年来,两年来都是,”胡姥姥叨咕,“刚来的时候是装的,诡诈之极。”
莲真叹口气,不看她,看着幽光闪烁的祖宗灵牌,说:“此事须请出天师法器符咒,细加鉴别驱斥。”
胡姥姥鼻孔吟哼,皱眉,似怀疑、不屑,又似有满肚子憋闷。
孤儿院里十三个小孩,一半有残疾,或瘸腿,或脑瘫,或聋哑,或弱智,只有五岁的小虎头、两岁的牛庚、四岁的花花和维维等看上去正常。
大雨天,小孩呆在育儿室,个个神情发木,任由陈娜和胡姥姥穿衣、擦洗。忙上好一阵,程自远又协助胡姥姥,从后厨端来早饭。
陈娜抢先盛出一碗稀饭,去喂一个叫雪艳的四岁脑瘫女孩。雪艳坐在扶手椅上,一直嚷嚷饿,此刻却举起布娃娃,抵挡陈娜,做怪相,差点碰翻稀饭。
陈娜一把夺走布娃娃。雪艳登时咧嘴哭,好几个小孩跟着哭,呜哇声盖过了门外的雷雨。
陈娜慌了,把布娃娃还给雪艳,又哄这个劝那个,好半天,哭声仍此起彼伏绵延不休。
胡姥姥停下餐桌边的忙碌,双手搓搓围裙,踱过来,嘲讽地瞥了陈娜一眼,再次夺过布娃娃。脑瘫儿本能地起身抢,看见胡姥姥阴沉的脸,突然缩回去,寂然无声。
胡姥姥环顾房间一周,目光如帚,把哭声统统扫净。所有的孩子眼望她,噤声,有两个发抖,煞白脸,鼻涕代替眼泪吸噜不已。雷雨声漫过来,加重着周遭的沉寂。
村长说还是胡姥姥有威望,两位年轻老师学着点。莲真没有说话,低着头满腹心事的样子。他们很快离去。
天色昏暗,雨声不绝。陈娜、程自远也各端稀饭、包子之类,喂起了小孩。
胡姥姥喂雪艳,几勺下去,嘀答声起,大腿粘湿,抬头,饭食都喂到了布娃娃的嘴巴和脸颊。她勃然大怒,一摔饭碗,揪住躲在椅子下方的雪艳,呵斥:
“你个鬼东西,敢耍我,也不看看我是谁!”
雪艳瘪嘴半天,哭声又起。
胡姥姥瞪眼道:“再哭,我叫楚素眉来!”
一个满脸涎水的女孩英子突然憨笑,叫:“胡姥姥就是楚素眉,楚素眉就是胡姥姥!”
胡姥姥短促惊叫,煞白脸,几乎昏倒。陈娜上前扶住她。胡姥姥撑住椅子靠背,手指英子,对陈娜颤声道:
“你听听,你们听听,这是人话么?真是一群鬼,鬼话!”
雪艳手举布娃娃,喊:“你才是鬼鬼鬼,嘢——”一吐舌,露出满嘴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