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大巴骤停,程自远惊醒,看见杨晖也睁开了红肿的眼。两人同时喊:“怎么了?”
司机挥挥手道:“到国境线,检查。”
车门唰地开启,上来两个皮肤黑糙、深目高鼻的男子,看样子有点像印度人,程自远判断不出年龄,却是闻到一股呛人的香水混合汗腥,打他们身上漫来。这两个男子头裹塔形汗巾,身着束腰宽袍,各人手提一根黑棍——程自远估计那是电棍;腰带上别着的对讲机,此刻正一闪一闪呱啦叫。
两个男子神情警觉,盯住程自远的刹那,眼里闪出冷厉的光。
“叽呱叽呱。”其中一位扫看车厢,用一种古怪语言和司机交谈。司机点点头,转脸对程自远这边喊:“边兵查证了,本国的出示公民证,外国的出示护照!”
两个男子嘎登嘎登走近,接过程自远和杨晖的护照。农妇也递上一个证件。
看半天,两个边兵把证件交回,转身要下车。突然,程自远涌起一阵怪异感,不假思索脱口提醒:“还有七位呢。”
两个边兵陡然停住,瞪了程自远一眼,转过头又对着司机一阵“叽呱”,司机转身看看程自远,朝边兵仰脸赔笑,也是一阵“叽呱”。
边兵似乎不放心,皱着眉毛,一边盯看程自远,一边指点四周的座位,“叽叽呱呱”个不停。程自远似乎听出对方在追问“哪里还有人?他们在哪里?”
程自远指指前面和旁边的座位,那上面先于他上车的七个乘客仍在打瞌睡,发出微微的鼾声。
边兵眼神惊疑,口喘粗气,“叽呱”声带了很大的不解和一丝焦灼。
程自远哗一下,汗毛竖起来了,呼吸憋堵着,死死盯住那分明在瞌睡的七个身影。
唰啦,座椅上的电视屏幕突然亮起,一部动画片闹腾上映,很熟悉的葫芦娃同样“叽叽呱呱”叫喊,字幕是扭丝状的蚕虫文。
司机满脸堆笑,对着边兵连比带划地“叽呱”一通,看姿势、语态,程自远猜测他在说——“他说的是电视里的七个葫芦娃。”眼睛的余光扫过惊愕的程自远,放出警告的冷焰。程自远浑身一颤。
边兵咧嘴笑,指点程自远,又指点司机,“叽叽呱呱”一番,下车放行。
这一回外面的景物清晰了,漫山遍野的树木肥大高直,遮天蔽日,看样子是热带风光;不时有一些斜顶楼房闪现其中,往来其间的人们皮肤黑黄瘦小,穿绣花长袍或干脆短衫短裙。大巴低吼着,沿山间一条简易公路蜿蜒而行。
杨晖抓住程自远的手,面色发白,几度欲言又止。不待她开口,程自远似乎已经听到她的心声,凑近她耳语:“别怕,也许那个司机买通了边兵,偷渡这几个家伙呢。”
杨晖点点头,偷觑前面一眼,示意他不要出声。
地势不断抬升,树木变矮变细,不再遮天蔽日,但依旧葱郁茂盛,接近亚热带风景;远远近近的房子有斜顶的,也有程自远熟悉的瓦顶和平顶的,墙体大都中外合璧,罗马柱、石头穹拱夹杂雕花木窗和砖木台基,别有一种风味。往来的人们肤色变浅,个头渐高,长衣长裤,接近汉人了。
大巴开到一个岔路口,停下,那七个乘客中有一男一女突然苏醒,起身,其中一个年轻女子回过头,冲程自远和杨晖这边笑笑,开口:“旅途愉快!”眼睛似看非看的,不甚聚焦,话语更携带袅袅余音,怪怪的,像发自远方某处。
程自远赶往点头回应:“一路平安!”
农妇回头,问:“跟我说话吗?”
程自远懵了,脸色哗一下煞白,木愣愣盯着那一对乘客手挽手徐徐下车。事后回想,他记得这一对连脚步声也不曾发出,下车后,走上一条小路,远处村舍隐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