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哗然。
钟琤抬眼,就见一少年赤脚站在场下,白衣似雪,黑发如瀑,他眉间点着时下流行的红脂,更衬的他一张雪脸不似人间凡品。
许是没料到面纱会被揭下,他惊慌地撞进钟琤的视线,身子一颤。
冻的青白的脚趾无措地蜷缩起来,手垂在身侧,怯生生地看过来。
赵禅真不过十五岁,正是雌雄莫辨的年纪,穿着舞女的衣服,站在一群女孩子中间,丝毫看不出来异样。
除了身姿更高挑风流些。
钟琤看着他,从头发丝到脚尖,看的极其认真。
话本里说的倒是没错,赵禅真生的极好,气质干净,纯洁无害,偏偏眼角又媚骨横生,惹人怜爱。
他站在此处,倒不像天子。
像是讨天子喜爱的宠妃。
“哎呦,我的陛下,您怎么和这些舞女一起做这些下流之事啊,万一要是冻病了,王爷又该担心您的龙体了。”邓永阴阳怪气的,跪在他脚下,抬起皇帝的脚就要往自己怀里放,想要给他捂热。
赵禅真细伶的脚腕上栓着珊瑚铃铛,一动就叮当作响。
他瑟缩着后退,却被抓个正着,退无可退。
正如他身为天子,却穿着女装,亲自上场跳舞,讨好群臣一样。
他干脆垂着眼,默不作声,任由邓永抱着他的脚。
他垂着眼时,又是另一个模样。
游离在世界之外,像是漫长峡谷中,偶然掠过的一场风。
颇有些心思深沉的样子。
可钟琤知道,他若真是心机深沉,也不会是后来那般下场。
天子如优伶,君臣如欢客。
已有大臣感到不忍,偏过头不愿再看,老泪浊浊,流个不停。
钟琤笑了,他开口,如同金陵城内清晨敲响的钟声:“瑞雪兆丰年,陛下体恤万民,亲自跳祈神舞,实在是大赵之幸!”
他从亭内走出来,腰背挺直,像一把屹立的□□,站在小皇帝面前,足比他高了一头。
此刻温顺地收敛所有锋芒,微微低下头颅,直视着赵禅真,轻声道:“只是陛下体弱,此等小事,还是交给臣子来做吧。”
言罢,脱下身上大氅,把赵禅真裹的严实,将邓永踢开,抱着他走入亭内。
这样的转变,让所有人都不知所措。
倒也没怀疑,毕竟这疯子朝令夕改,变脸比变天都快。
也不知道接下来又要用什么方法折辱小皇帝。
邓永只愣了片刻,立马就喜笑颜开,跪地磕头道:“王爷说得对,王爷说的对,这舞该微臣跳才对!”
他随便拉了个舞女下去换衣服,在场大臣面面相觑。
邓永跳舞,他们难道也要跳?
思来想去,都快入土了,实在丢不起这个人,便又开始装木头人。
赵禅真僵硬着身子坐在榻上,若不是他睫毛还会颤动,钟琤简直以为他是个精致的人偶。
榻前有桌子挡着,钟琤倒了一杯酒,一边品酒,一边把小皇帝冰凉的脚攥在手心里,努力捂热。
捂完左脚捂右脚。
然后邓永就进场了。
他换上白色舞衣,坦露着带着黑毛的肚皮,脸上画着扎眼的妆容,开始舞动身体。
活像个杂耍的小丑。
偏生他跳的认真,时不时喊两声“天佑大赵,瑞雪丰年。”
让这场闹剧有了几分正经意味。
钟琤看的还算开心,他回头看小皇帝的表情,发现他正出神地看着那方大鼎。
他心里一抖。
让邓永跳舞,他想的是出气,在小皇帝眼里,只怕也有杀鸡儆猴的意味。
钟琤的脸冷了下来。
邓永跳舞的姿势越来越僵硬。
“行了,别跳了。”
“你今日不是带你那幼子入宫了吗?他人呢?”
“回陛下,臣那幼子尚小,怕他哭闹,臣妇正在偏殿看着他呢。”
幸好没来得及煮。钟琤松了口气,忙命人把那孩子抱过来。
不过半岁的孩子,白白嫩嫩的,倘若他再晚来半个时辰,赵禅真就会亲眼看到一幕惨剧,吓破胆子,再无半分反抗的勇气。
尚好,还来得及。
赵禅真明显松了口气,钟琤扫了他一眼,把婴儿放他怀中。
淡淡开口道:“听闻此子聪颖无比,日后定有作为,成为我朝肱骨。”
“邓卿,你可要为他做个好榜样啊。”
半岁的孩子,看得出来聪明与否才怪。
赵禅真任由婴孩握着他的手指,嘴角露出淡淡的浅笑。
钟琤认真地看着他,心中不信,这样的赵禅真,怎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