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她明白父亲和陆承衍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肯定是不一样的,但难道以亲情之名就可以肆意伤害亲人而全无自责吗?那亲情岂不是成了催命符?
王婉走不出自己心里那道坎,这几日见了父亲也是神情淡淡的,不再有往日的亲昵。
“母亲何必替他开解?”王婉嘟起嘴,“听太妃说母亲早年性情豪迈,怎么如今和父亲一样瞻前顾后,优柔寡断了?”
孟长青一愣,安抚的手悬在了空中。自己前半生的记忆已经恍然如同隔世,王婉突然提起,那些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哭喊声、酷吏喧哗声仍由在耳。孟长青脸上越发晦暗,耳边嗡鸣,喉头发涩。
王婉见母亲表情不对,连忙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低下头告错,又握住母亲的手,焦急地看着她放空的眼睛。
孟长青被王婉从记忆里唤醒,渐渐回过神来。
“无妨的,莫担心。”孟长青虽是这样说,但还是如同被抽了魂魄一般,瞬间没了精气神。她收回手,摸到腕上的玉镯。半玉半木,玉料触指冰沁,楠木渐生温香。
那是一个用奇楠木修复的蓝田玉镯。蓝田玉镯本是孟长青母亲的。当年孟氏一族被下狱之后,所有的财产被没收充公,这玉镯被酷吏抄家时生生从母亲腕上扯下来,在地下市场流转了好几手,才被王策高价买回。
当时她已经嫁作王氏妇,虽然没有受到孟氏的波及,但也免不了受到世人的指指点点。
孟长青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天,但现在,竟然有些想不起来了。脑海里依稀蹦出来几个词:闷热暴雨,午门处斩,狱中自尽,家破人亡。
父母噩耗传来的那一天,这玉镯自己断了。
她的人生好像也从此黯淡了。
王策本准备用赤金修复,但被孟长青拦住了,用了颜色和质地都非常突兀不搭的木头。王策没有再问,用榫卯修好玉镯,隔日放在了孟长青的床头。
民间传言,奇楠辛甘而温,味道高雅,更具有唤魂的功效……
除此之外,用木头修复,更能让她时刻提醒自己那份“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心。
那时候,她也是怨王策的吧。虽然嘴上没说,可是整日也不想见他,背着他下定了必死的决心去复仇……
若不是发现自己有孕,她定然不会苟活到现在。
孟长青想到自己的孩子时,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暖意。她伸手抚了抚王婉的乌发,低下头和王婉额抵额,笑说道:“难为太妃还记得我,竟和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
“我年轻的时候是性格直爽,乖张不驯,看似活的很潇洒,背地里却得到了深刻的教训。但我不后悔,亦不悲怨现在的处境。”
“婉儿,我要你知道,人生哪能多如意,万事只求半称心。你父亲与我都是刚强易折的性子,能活到现在也不得不多低头。你是我们的女儿,我深知你的心性,我要你不要苛责记怨别人,也不要过分为难自己。”
孟氏取下腕上的玉镯,放在女儿手中。
“庸玉汝于成,但也要学会放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