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诚退了出去,书房之中只留下武馨安与武弘文两父女相对而坐,武弘文看着自家大女儿,倒似从未认识过一般,仔仔细细上下的打量,他乃是多年的老刑名,久做刑察之事,自有一身官威,看人时目光灼灼,眼神凌厉,若是遇上那胆子小些的犯人,不用武推官开口说话,那犯人都要自家露了怯。
只他这一招用在自己女儿身上却是毫无用处,武馨安那是自带了碗口大的心眼儿,脸皮亦是甚厚,在自家亲老子的目光之下,那是坦然自若,间或还能冲他咧嘴一笑。
武弘文看了女儿良久,叹了一口气,
“唉安安若不是为父年年都去看你,你又生得十分肖似你母亲,为父都要疑心你不是我的安安了,我的安安从小生在山村,性子有些怯懦,更没有一身的力气”
这话若是旁人听了,必定要吓一跳,脸色眼神稍有异色,必是会让武弘文看出破绽来的,只有武馨安哈哈一笑,甚是坦诚的点头应道,
“您瞧得没错,我确实不是您的女儿!”
“哦?”
武弘文一挑眉头,
“你当真不是我的女儿,那你是何人?”
武馨安笑眯眯道,
“我乃是河南府大风镇上人,名叫做王大妞,被我那亲爹和后娘朕手害死了,也不知怎得就做了您的女儿至于这一身的力气嘛这也是我自前头那身子带来的”
武弘文见她接得如此顺口竟不以做伪,原本的十分不信,竟是化做了八分,不由惊而变色道,
“你你当真不是安安?”
武馨安冲着他一摊手,
“您说是便是,您说不是便不是身子是您的女儿,可这内芯儿却是早已经换了一个人!”
武弘文闻听脸上神色惊疑不定,他是做刑名的,见过多少凶案命案,乃是最不信神鬼的了,若是这世上当真有神鬼之说,那么多冤死之人,又为何不见一个回来复仇的,倒要他们这些人绞尽脑汁,费尽思量为死者伸冤?
可若是当真没有神鬼之说,女儿又怎么会性情与前头截然不同,又哪里来的一身力气?
如此这般信也不是,不信也不是,脸上神情变幻,也不知应做何想,这厢在心里挣扎了半晌,才终是开口问道,
“安安这神鬼之事,世人最是忌讳,你这些玩笑话说给父亲听听也就罢了,切切不可到外头与旁人胡说”
末了还特意加了一句,
“切切记得不可同你祖母和母亲讲起!”
武馨安听在耳中,心中暗叹一声,
“他这么说,自然是有维护之意,看来不管他信是不信自己的话,他心里终究是这父女之情占了上风”
想到这处,她猛然想起来死的那一晚,自己被王屠户亲手埋藏时的情形,那张又是惊惧又是狠戾又是心虚的老脸,仿佛还在眼前晃动
武馨安想着想着,不知为何鼻头一酸,竟落下泪来,
“这武馨安便是后娘与祖母再是不堪,她总算还是有人爱的,只可怜了我如今一具尸首还在那小树林之中,连个裹身的草席都没有,怎得我就这么命苦?”
她这哭不要紧,倒是吓了武弘文一跳,有些手忙脚乱的寻了自己的锦帕来给女儿擦脸,
“安安不必伤心,我为父也不是疑心你,只是只是”
只是你变的太过奇异,让为父不得不疑心三分!
武馨安的性子本就坚韧,今日里触动了伤心事,才难得的落下了眼泪,这厢接过帕子来狠狠哭了几声,便再没眼泪可流了,捂着脸在那里暗想道,
“他即是一片爱女之心,我又何必定要让他知晓自己家女儿已经不知去向,如今面前的是个冒充之人,再平白让他伤心一场呢!”
想到这处,便将帕子挪开,抬起小脸对武弘文道,
“父亲,前头女儿所言确是胡说,女儿实话对您讲了吧,女儿自五岁时,每夜里都在梦中与母亲相会”
武弘文闻听不由的是脸色一变,忙追问道,
“你梦见珍珍了么?她她在那边可是安好?”
武馨安见说起亡妻,武弘文倒似半分不怀疑真假了,想来还当真去那早去的妻子有几分真情,想了想便顺口继续编道,
“母亲在那边倒是甚好,只是一心挂念着我,她知晓我一个人在山村之中,生活孤苦,便时常入梦来安慰女儿,又常常教导女儿万事皆要靠自己,切切不可悲观失落,自暴自弃”
武弘文听了,呆愣了半响,突然出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长长的抽泣了一声,呜咽道,
“你你母亲便是这样的性子,倔强骄傲,旁人待她再不好,日子再是难过,她都总有法子应对一切不平,从未曾认输过”
武馨安见武弘文一哭倒是愣住了,她不过随口胡编却是没想到瞎猫撞上死耗子,生生给撞上了!
当下只得继续编下去道,
“母亲很是担心女儿受人欺负,便时常在梦中同女儿说话,教导女儿要坚强勇敢女儿年纪小,也不知如何才能坚强勇敢一些,只瞧见那山村之中大壮哥哥甚是力大,旁人都不敢同他打架,女儿便觉着只要力气大便无人敢欺负,因此便常常背着关妈妈进山,在山里偷偷的练力气,初时只是搬些石头树枝甚么的,到后头便连那人高的石头都能推动了,女儿也不知晓甚么法子,就是自己日复一日的瞎练,到如今除了力气比常人大上许多外,也无甚多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