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晏晏瞧着蕊儿撑着脑袋在打瞌睡,她便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门边,掀开门帘一角,时刻注意着贺珫的屋子。
又过了一个时辰后已近丑时了。
楚晏晏闭了闭酸涩的眼睛,这一个眨眼间,忽见父亲已经走了出来,她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过去。
也不知他们谈了些什么,总之恭亲王楚钦出来后一副疲惫不堪的神情,面色亦变得惨淡。
他正要吩咐奴仆去唤女儿楚晏晏过来,一侧头便看见楚晏晏一脸焦虑地,正从一旁的暖阁中走了出来,他强打起精神想朝女儿笑笑,这笑却十分无力,他道:“去看看你翁翁罢。”
楚晏晏见父亲神色悲戚,以为贺珫有事,熬得绯红的双眸瞬间盈满了泪水,已顾不上多问,朝贺珫飞奔而去。
“翁翁!”
在握住贺珫的手后,楚晏晏按奈不住哭了出来。
她想,之所以烨人会同意翁翁回来,一定是翁翁他很不好了。
贺珫原本还有些昏昏欲睡,这下子倒是精神大震了,他连忙细声安慰着楚晏晏,“翁翁没事,就是这会儿有些疲乏。”
楚晏晏睁大朦胧的泪眼,仔仔细细地瞧着贺珫,她尤不相信地问道:“真的?”
贺珫慈爱地微笑道:“翁翁什么时候骗过你?”
贺珫确实病了,但这并不是烨人送他回来的原因,他回来是带着艰难而耻辱的条约。
烨国发给越国的索赔文书可谓是巨额,据文书所列,三个月的期限内,越国需向烨国赔偿黄金一千万锭,白银三千万锭,即一亿两黄金,十五亿两白银,更有绢帛一千五百万匹,珠宝千箱……
然而两个月过去了,哪怕楚钦为这事绞尽脑汁,准备的也不过是十之二三,剩下的部分要想在不到一个月内筹集并上缴给烨国,无异于空手摘月。
倒不是楚钦办事不利,而是烨人错误估计了越国的财富。
烨人的祖迹位于朔方以北,遥远的黑水靺鞨,那儿落后贫瘠,由于没有一个能带领全族的统治者,所以烨人间的部落之战数百年来一直不断,直到女真族新酋长完颜乌达补上任,他初始致力于建立部落联盟,后来更是成立了烨国。
烨国建国十载,底蕴不深,使者出使任何一国都眼花缭乱,而越国占据了富庶之地鱼米之乡的中原大地,烨人更是以为越国的草木都是金树银花。
尽举国之力大败越国后,烨人自是要狮子大开口。
过后烨人才派官员来仔细地了解定京城内到底有多少财富,这一了解大为吃惊,原来越国也并非遍地金银。
可宣告天下后要是再往低了修改索赔文书,会让完颜乌达补面子挂不住,他索性提出了一个新的条约。
贺珫能将那条约告诉楚钦,却没法子就这么说给自己最疼爱的外孙女听。
他将楚晏晏的脑袋按在自己臂弯里,低着脑袋悄声说道:“晏晏,你别做声,听翁翁说,这次你一定要按翁翁说的做,等会儿你就带你母妃去城南那家敬文书斋找王掌柜,记得是城南,不是城北那家,切记别和任何人说,包括你父王,也别带任何人,就你跟你母妃两人。”
说到这里贺珫止不住轻咳了几声。
他并不管楚晏晏面露疑色,接又着说:“王掌柜手下有一百死士,他们是翁翁的人,会誓死保护你们娘俩,趁着夜色尚黑,他们会带你们逃出定京,出了定京往江南走,千万别回头。”
楚晏晏震惊不已,抬起头去看贺珫,她的嘴唇张了张,想问“为什么”,但这一刻就像是哑了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你是翁翁亲手带大的,翁翁知你是个勇敢的孩子。”
贺珫轻柔地摸了摸楚晏晏的鬓角,“你母妃胆小且不晓事,有你在,翁翁很放心。”
楚晏晏蹙紧眉头清了清嗓子,她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在她的认知里,两个月前越国大败,皇帝猝亡已经是天大的事了,那时候贺珫都没让她离开定京,这时候却突然叫她离开,她实在是不明白。
贺珫思量片刻还是艰难地将话道了出来。
楚晏晏听后面上血色尽失,腿倏地一软,跪坐在塌前。
“那就用女人来抵债吧!”这是完颜乌达补的原话。